他孤身站在河边,身旁粼粼波光闪烁,脚下黑石起伏不平,显得孤寂又悲怆。
“我是喜欢你。”他说,被秋风凉意清醒了几分,微微叹了口气,“录取通知出来那天我去了你家,但是已经看不见了,正好你也搬家了。”
他面朝着对岸仰头微笑着,“好像就是天意吧。你不能困在清远,不想一直和他们找秦东柏。同样,我也不能把你栓在身边,不是吗?不论是什么理由,即使你自愿。”
“这不公平。”
“我想,如果我死了,但没人知道,那在别人眼里,我好像还有很美好的未来。”他干笑了笑,“你能就这样离开,假装我在很远的地方过着很好的生活吗?”
他并没有给秦迭回答的机会,又继续道,似是不吐不快,这根线必须斩断了,不能有人把生命浪费在自己身上。他没想到只是几年的合约婚姻能发展成如今的样子,说一句造化弄人并不过分。
“我也尝试过。”他说。
“努力睁眼,跟着外婆找来的偏方,吃生鸡蛋,把各种草药砸碎了敷在眼睛上,那个味道像是从牛马胃里反刍出来的呕吐物,腥臭,令人作呕。”
他笑了笑,“可是没用。”
“外婆说,就算身处黑暗,还能够点起一盏灯,照在别人往来的路上,就算是长大了。她很坚强,更见不得我自暴自弃,所以你明白吗?你可以来黑暗里稍微躲避,我会提着一盏灯,照在你离开的路上……这条路有我一个人守着就够了。”
秦迭向他走近,清秀的脸上却血色全无,“你怎么知道这条离开的路一定是出去的路?你就没想过把我送走后,前面就再没有光了吗?”
池晚桑怔了怔,再次开口有些犹豫和迟疑了,还是固执着说:“你早就认出了我,但一直没开口,不是顾忌着我的自尊吗?虽然你们一直都尽量把我当正常人对待,但我也知道你们的顾虑,你们大可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
夜风拂过,不再是夏日的微凉,而多了几分萧瑟,却让脑子更加清醒。他将手伸进兜里,从里面拿出一个熟悉的东西。
正是秦迭之前给他的戒指,说是很适合他,他在夜里抚摸了上万遍,终究没能戴上。
然后,他伸手朝河水的地方丢了过去。
他苦笑着,“放手吧,秦迭。”
“不值得。”
又是不值得,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看似好心地替她着想,值不值得。就算是无意义的一件事,她想去做,不行吗?
为什么要附加给她这些价值,她本就活得一无所有,从来不去考虑值不值得。
那棵窗台的含羞草枯萎了,她会花千倍百倍的精力去照料,但若是窗台漏雨了,她只会翻身找个干净的地方继续睡觉。
她自己开心不就好了吗。
“说完了吗?”秦迭的声音异常平静,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声嘶力竭除了增加氛围效果外,毫无用处。而且池晚桑一开始不就说了嘛,成为一个配音演员,要学会保护自己的嗓子。
听了他这些话,秦迭发现他们真的错过了对方很多。那些难堪的,隐忍的,被刻意隐藏,就连自己也快忘记的东西,让他们身上都包裹上了厚厚一层屏障。
“那你听听我的想法吧。”秦迭展开双手保持平衡,歪歪扭扭走到他旁边,找了个稍大的石头,说,“坐。”
“其实,差一步,我可能不会在高中遇见你。”她抱着膝盖,将自己裹紧,“你也知道我们那个小地方的初中生毕业后读高中从来不是首选,对我们家更是这样。所以初二的时候,当班主任说我可以争取一下去清远市里念高中的名额时,我妈闹到了校长办公室。”
池晚桑从没听她提起过这些,安静地听着。
“没钱可以有助学贷款,我毕业了自己还,可她苦衷就是有很多,我到现在都没理解她,给自己编织那一个个牢笼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他们眼里,我读高中。”秦迭摇了摇头,“似乎不值得。”
她长舒一口气,语气尽量轻快些,“后来啊,初三的时候,我得了异食癖,作业本被我啃得稀烂,有一天晕倒在班里,到医院查出来是铅中毒。那时他们正急着找秦东柏,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我是多麻烦多大的累赘一样。”
“但学校因此,帮我争取到了助学金,我虽然反应比以前慢了些,但是我觉得好像还值得啊。”
月亮从云层里羞羞怯怯露出半个头,像是不愿打扰他们,洒下的光温和而暗淡。
秦迭想起往事,噗嗤一声:“遇见你那天,我也挺意外的,说来好笑,我没告诉你我是秦柔桑的原因,其实是怕大家觉得我走后门。”
“因为他们都叫你老板,结果没想到管事的另有其人,池老板就是个名头。”
“后来……后来就是单纯的利用你,哪有想的那么多,我可没有池老板您心思重。”
秦迭想了想,说:“这,我倒没考虑值不值得,脑子一热,就做了。所以,你现在是发现被骗婚之后,恼羞成怒吗?”
池晚桑被她这番说辞给气笑了,“秦迭,不要强词夺理。”
“是你不要钻牛角尖。所以……”
“有的话……”池晚桑打断她,表情严肃,棕褐色的瞳仁像是投入了一颗石子,终于在波澜不惊中唤起一丝涟漪,他声音有些嘶哑,“有的话,说上三遍,我就真的信了。”
“大学的时候,我第一次失明后点外卖,我在小哥到之前,提前了四十分钟出发,一路上我走得很忐忑,既要担心会不会有横冲直撞的自行车,还要分散精力跟着导航找到正确的取外卖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