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嘛。”
江未倒不在意,转而从盒子里拿出一部年代久远的手机,充满电后还能开机。
手机相册里有几十张照片,比如梦港岛的风景照,蓝天金沙绿植,还有教堂的钟楼与花田,剩下的全是沈淮棠的照片。
明显能看出来,以往的她并不喜欢照相,对于留影一事颇有抵触,因此江未只能悄咪咪地偷拍。
比如她躺在沙发上酣睡,怀中抱着一只同样睡得正香的黑猫,手边滑落一本方才翻阅过的书籍。
比如她凝视窗外飞鸟掠过的侧颜,眼神淡漠,气质疏离,这与如今的她倒是极其相似,不过现在更加醇和稳定。
以及寥寥数张他们的合照,江未在前面掌机自拍,身后是正在招猫逗狗摸花抱树总之不知他在拍照的沈淮棠。
唯一一张正经合照,他们坐在沙滩边的长椅上,挨得很近,沈淮棠歪着脑袋,亲昵地贴着他的脸,对着镜头微微一笑。
他们的面前,摆着一个小小的水果蛋糕,江未解释说:“那天你陪我过生日,这蛋糕是你亲手做的。”
盒子里还有一本速写本,沈淮棠翻了翻,是江未的作品,随心随意地画花鸟鱼虫,风花雪月,还有她。
他笔下的她仍然表情不多,但寥寥几笔却能精准地勾画出她的不同神情与状态。
沈淮棠中肯点评:“你真的很喜欢我。”
江未被她的一本正经逗乐:“当然了,你看过这些‘证据’,有什么想法?”
“更迷茫了。”她合上本子,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万分狐疑道,“又是照片,又是速写,莫非你喜欢的,其实是我这张脸?”
不欢而散
江未闻言大笑:“对对对,我确实对你这张脸情有独钟,只要你还长这样,我就情不自禁。”
沈淮棠闻言无语地瞥他一眼。
这话实在耳熟,之前还说是她对他一见钟情。他可真是惯会说漂亮话,也不知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她放弃思考,随意说道:“脸就脸吧,至少我身上还有一个闪光点值得追求——你什么眼神?我说错了吗?”
筷子被她搁置在瓷碗边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事到如今,你所提供的‘证据’最多只能证明我们关系不错。”
江未静静看过来,眼神微妙。
沈淮棠与他对视片刻,进一步解释道:“比如那枚戒指,确实是我手指的尺寸,写的也是我的名字。”
她顿一下,“如果是情侣对戒,应该刻的是对方名字。”
“至于爽约,以及我们之间产生的龃龉,也都是沟通不畅才导致的问题,与是否情侣关系没有瓜葛。”
柔软的纸巾擦过唇角,她垂眸,将其精准地丢入垃圾桶,“还有你说,我因病要与你分手……以我的性格,若真介意疾病,甚至都不会跟你开始,遑论分手呢?”
“不过没关系,之前如何,不会改变我对你的观感,也不会影响我们现在做朋友。”
沈淮棠说这些话的时候,语调并无起伏,一如既往的淡然理智,不带一丝喜悦或批判,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好似只是平静无波地通知他一声。
然而,江未越听,眼眸越是沉寂。
他虽然还弯着唇角,面色却变得很淡,甚至有些苍白。
“‘证据’,有那么重要吗?”他轻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
江未似乎想笑,但笑不出来,导致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好,确是如此,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推理得没错。”
沈淮棠明确感知江未情绪的急速跌落,直到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源自自身的一丝淡薄的残忍与自傲。
于她而言,这些不过是一些思考过程,转圜后得出“我们曾是恋人”这句话是谎言的结论。
可她也无能为力,或者说,无法自控。
“江未,我是个记忆一片空白的人。”她尽量让声音稳定平直,“我所有的过去,都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如果我不去寻找‘证据’,一个落地点,那我将永远地陷入怀疑与内耗,难以自救。”
江未看上去,好像有点难过,有点伤感,海流一般剧烈的情绪在短时间内从他身上涌现,却又被他强制地克制压下。
他垂眸,长长呼出一口气:“抱歉。”
沈淮棠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江未其实一直在等待着她来戳穿这个谎言,拿着证据来质问他,他便可以顺水推舟地剖白过往,自陈心事,或是说些僭越友情的话语。
而她直接无视他的言下之意,无异于将谎言平直地碾压过去。
这意味着,她不想探索他的真实想法,也不在乎这顽劣的谎言下,是否有任何玩笑,或是苦衷。
他对她来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沈淮棠微微张嘴,还想说什么,江未却已经整理好散落的情绪,重新戴上淡淡微笑的社交假面,对她客气地说:
“是的,那只是随口扯的谎,非常拙劣粗糙,当时我灵机一动,也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你多看我一眼。”
他将语气放柔,稍有矫饰,听上去极为诚恳笃定,“我知道你很快就能识破,只是没想到会是今天,有点猝不及防。”
疏离的笑意在他的桃花眼中荡漾开,“不管如何,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请你原谅我。”
他承认是谎言。
沈淮棠却觉得心口堵得慌。
像是陷入迷宫,望着面前四通八达的途径,却没有一条正确的道路。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来送礼物,话赶话谈及此事,江未诚恳道歉……一切都很正常,可不知为何,他们之间却生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