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看了看陆衍和江柔,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笑道:“你俩人我也不放心,就护送你们一程吧!”他起身跨起背包,转头望着围聚一桌的年轻人,举起啤酒罐,“各位,不好意思了,下次若是有缘,我们在北城相见,届时肯定好好招待大家!”
半罐啤酒一饮而尽,其他人见了,也纷纷起身把手中的啤酒或者饮料饮尽。
段宏志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等到你下次再来江城,提前说,我们再聚。”
“好,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再见!”
“路上慢点。”
“嗯。”
几人乘坐出租车到达小巷子口时,江柔站在墙角看着陆衍,犹豫几秒,说:“这些天,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让你中断参加运动会,好好的游玩连午饭都没有吃。”
向天结完账之后便在路对面等待,陆衍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在江柔身上,也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也许是一些无法与人倾诉的缘故,疲惫、倦怠的气息在她身上环绕。
“对不起啊!”江柔眼眸低垂,鬓角两侧的刘海垂荡在眉眼下方。
这是她心理脆弱,一贯在人前逃避的表现。只是长期以往,她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过,除了……除了陆衍。
陆衍低头看她,自从他们离开农家乐之后,江柔就表现得很安静,静静地坐在出租车里,静静地看着窗外一闪而逝的山景上,静静地待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很久没有走出来。
或许在被人眼中,一中常年霸占年级第一榜单的学霸——江柔,是一个聪明好学、听话懂事的三好学生,是长辈口中乐于称赞的“别人家的好孩子。”
陆衍少时不止一次听过邻居说:“阿柔这孩子很懂事,小小年纪怎么就这么听话呢?不像我家那小丫头,跟个混世魔王一样,一点不如意就大吵大闹。”
可在陆衍看来,眼前的女孩太过聪慧懂事,以至于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天真,以至于在偏离的人生轨迹里学会了默默忍让,以至于所有的委屈、愤怒、不满都要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幼时心智尚且不太生熟,又深受长辈们一言一行的影响,总以为“懂事”“听话”是对一个孩子赞美的夸奖,总以为长辈用“别人家孩子”称赞小孩子时,这个孩子是幸福无忧的,可长大了,发现美好言语形容下的孩子并不幸福,反而一身伤痕。
然而他也无能无力。
江柔嘴角轻扯,露出一抹浅笑,“开学后见了。”她正要转身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人隔着衣袖握着。
“阿柔,有事和我打电话。”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动她内心不安的灵魂。
“好。”
“再见。”
到门口时,球球就敏捷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拔腿迎了上来。江柔蹲在地上,习惯性地揉它肉乎乎毛茸茸的小脑袋。
客厅里,林文正在收整随身携带的包裹、行李箱,弟弟妹妹在一旁整理自己的小行李箱。姥姥微微佝偻腰,把自己腌制的榨菜等一盒盒包装好,让林文带着回去吃。
“妈,我都说过很多次了,北城什么都有,您不用忙活了。”
“我看这两个孩子喜欢吃,就想给他们带一些。”
“不用,妈,您不用管了,坐着歇会,我来整就行。”
姥姥无法,只好慢腾腾地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又挪到沙发上坐下来,看到江柔进来时,满眼欢喜,“阿柔,回来了。”
“姥姥,母亲。”江柔笑着喊道,她拍了拍走到她身边的弟弟、妹妹,“你们吃饭了吗?”
景仁铮着一双圆亮的眼睛,“我们吃过了,姐,你吃了吗?”
“姐姐也吃过了,”江柔牵着弟弟的手,走到他的小青蛙行李箱面前,帮他把地上小汽车、火车等玩具收拢到行李箱里面。
林文经常往返于江城和北城之间,随身携带的物品不算多,因此她很快就把行李收拾整齐,她看着大女儿,仔细叮嘱道:“阿柔,北城那边繁忙,等到我再次来江城,大概就是暑假的时候了,这段时间要好好听姥姥的话,没事儿不要和同学朋友瞎跑瞎逛,更不要去网吧酒吧等场所,知道了吗?”
江柔点头,“我知道了。”
“在学校时,认真听老师的话,放学以后,要勤快懂事一些,帮姥姥做些家务,不要惹姥姥生气,知道吗?”
“知道。”
“有事情和我打电话,不要一个人在心里闷着藏着,知道吗?”
“好。”
一天之内,江柔连续两次听到有人对她说“有事情和我打电话”,心境却完全不同,前者听了心跳会有悸动,后者听了只有满满的伤。
想到这里,江柔愈发觉得自己近来矫情不少,她本就是天生福薄之人,却总是不知天高地厚,贪心贪欲,想要这个想要那个,殊不知到了最后她什么也得不到。
小院门外,江柔站在石阶下方陪同姥姥目送林文驱车离开。
姥姥扶住江柔的手作为支撑,一件深蓝色夏季老年套装衬托的她消瘦如骨,轿车都不见踪影了,姥姥还在原地张望,久久不舍离去。
江柔看着布满皱纹的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眶渐渐湿润起来,她轻声说:“姥姥,天热,我们回去睡会觉。”
“好,好。”老人连说两声好,每一声好都透漏着不舍、无奈和心酸。
把姥姥送到卧室后,她打开风扇,调到最小档,然后摇头吹转。人一老,身体越发脆弱起来,受不得空调的冷风,也受不得天气的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