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河听罢,沉思了片刻。
“不过这种心理听起来好像……也挺虚荣吧?”尹河苦笑着问道。
“没错,假清高。还经常容易看不清现实。”张延林回答道,语气听起来很锐利。
“其实我是真的有困难,想找他帮忙而已,没想过这些九曲十八弯的。况且这事本来和沈泓也没关系,她是被我拉进来的。”
尹河的态度特别真诚,张延林看了都要莫名生出一丝怜爱之情。
“可他们不这么想。他只会觉得你的困难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张延林分析道。
“为什么?如果是他力所能及,举手之劳,为什么不能帮忙呢?这不应该是为人处世的基本吗?”尹河一脸不解。
“那可不是这样。有些人吧,和他没利害的事你不能去找他帮忙,和你没关系的事他却可以心安理得地找你搭把手,捧场子。简称双重标准。”张延林好像深有体会地感慨道。
尹河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张延林现在说的这种价值观给他单纯的内心带来了不小的动摇,他从小的观念便是只要我真心待人,人便会真心待我。
“所以沈泓做得对,不要去做这种得罪人的事为好。”张延林给尹河递了一包湿巾,认真地安慰他。
“尹河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自己心里也有那么点小阴暗小刻薄呢?嘿嘿嘿。不然怎么解读得这么有层次。”文扬指着张延林不怀好意地笑道。
“文扬,你闭嘴吧。把话留到明年再说行不行?”张延林简直被他逗笑了,狠狠朝他肩膀一拍,下手不轻。
“只能说延林平日里观察得仔细,想得也深。”尹河温柔地笑着说道。
他很感激张延林和文扬在他心情苦闷的时刻能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像大哥哥一样开解他,安慰他,照顾他。
“唉,算了算了,还是商量一下明天怎么做年初扫货吧,每家商场的活动我都大致看了一遍,再去看看攻略。”文扬一提到他关于明年的扫货计划,表情就眉飞色舞起来。
“有时我真的搞不懂你。明明是个土豪,却每分钱都要算个仔细,表现得像个非洲难民。”张延林苦笑道。眉头紧锁,一脸嫌弃地看着文扬。
他们两个就这样一唱一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轻松许多。
晚饭结束,三人约好明早一并去商场扫货,之后便各自散了。
年末的最后一天,夜空中还飘着碎雪,气温很低。尹河走在市中心的街道上。与国内不同,街上很多店面都已房门紧闭,回家休息,惟有诸如药局和便利店之类的刚需场所还在勤勉地营业,一路难免显得有些萧索冷寂。路过步行街时还能清晰听见街内有日式传统音乐在反复播放。普通的日本人听起来大抵是毫无反应,习以为常。但对外国人而言,那些传统风格的小调旋律基本可以用阴森古怪来形容。
在这个寂寞的年夜里,尹河的心情难免有些低落。他匆匆穿过萧索的商业街,和其他行人一样,耳朵里灌满了那种曲折婉转的东瀛小曲。外面的雪势逐渐增大,寒风呼啸,吹得人直打颤。他路过一个桥头,由于所穿外套有些单薄,手头也没有准备厚帽子和厚围巾,眼下正浑身发冷,心想赶紧奔回家去,吹吹空调,喝杯热咖啡,简简单单地度过年夜。正在这时,桥头另一端离他不远处迎面走来一支光怪陆离、浩浩荡荡的队伍。
细看这支队伍,少说有三四十人之多,男女各半,皆赤身露体抑或衣不蔽体地悠然行走于桥头上,手中执各类道具,脚步沉稳,面色盈润,表情泰然,对周遭的冷风碎雪全然不觉,看起来很像那种虔诚的信徒正赶着参加某些奇奇怪怪的宗教仪式。尹河本来情绪低沉,经历了眼前这一遭煞风景,心里在扫兴之余平添一阵诧异和惊奇。他识趣地远远避开这支行为不明的队伍,顶着愈发猛烈的寒流前进。说来也奇怪,强风的吹拂似乎为他带来不少清醒与畅快。他叹了口气,稍事整理心情,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动摇(下)
尹河和文扬、张延林在市中心浅浅玩了两日。一月二号,沈泓如期回到了米县。她和尹河约定好在自己家里补过一个新年。
沈泓在离学校不算远的地带租了一栋外形看起来极为朴素不起眼的高级一户建。她托父亲的关系请了一名叫后藤的专职司机,但平日无事时她既不爱坐车,也基本不乘公共交通,而是乐意自己花上二十分钟步行去学校。沈泓的生活习惯很独立,她从小就不喜欢家里的保姆,只请了一名陈姓的日籍华人女性打理生活中的杂事杂务。这名陈姓女子年过五旬,赴日时间不算长,且个性纯良,和沈家算得上是颇有渊源的旧识。即便如此,沈泓也只让她每周来家两三次,做些采购、清扫的工作,有时做饭。
尹河到达时已是午后六点。屋内分为两层,与极为朴素的青黑色外观截然不同,室内采用了西洋风格的装潢,木造工法精致,色彩搭配浓丽。一楼为主客厅、餐厅、厨房与储藏室所在,二楼有小客厅一间,和式茶室一间,寝室两间,浴室与衣帽间各一间。楼梯设在玄关附近,视觉上的魄力感十足。室内的沙发、茶几、地毯、窗帘、壁柜以及盆栽等等大小家具皆为房主所留,样式基本属于洛可可风,从墙面到桌几也使用了不少紫罗红的大理石,一眼看过,色调深沉热烈,端庄典雅。
尹河之前也来过沈泓家里几次,他每次来的时候都能看见陈阿姨在做清扫,或是为沈泓准备一些手工食品。今日,房内只有沈泓一人,她早早地让后藤把尹河接到家门口,还让陈阿姨事先准备了一小桌菜。饭后,尹河呆在沈泓的寝室里,他往床上一坐,凝着一张脸,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盯着前方的某个点,面色却是呆呆的,一个大男生却莫名有种说不出的可怜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