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的路上布鲁斯一直惴惴不安着,他第一时间怀疑了是不是有孩子出了什么事,但很快排除了他们受伤生命垂危的可能——如果是那样,阿尔弗雷德会把他们带到医疗室,而不是让他上楼。
布鲁斯将种种可能的情形在心中排了序,却从未想到会看到这两张脸。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幼时一样,在回忆里一遍遍描摹着这两张脸了。但他当然认得出他们,他们的画像就挂在庄园走廊的正中央。
然而他一直不敢仔细去看画像,害怕突然意识到他们在自己记忆中的模样是怎样渐渐淡去、失真。
“你们怎么敢”脱口而出的话语用的并不是布鲁西的声音,这是独属于蝙蝠侠的喑哑低沉、充满威严,却又少见得充斥着愤怒。
布鲁斯甚至分不清这股怒火究竟指向谁:是指向胆大包天、敢于戏弄他的魔法师,还是记忆模糊的、分辨不出眼前人到底与父母有几分相似的自己?
“哦,布鲁斯你长大了”
布鲁斯的心被玛莎泪眼朦胧的欣慰微笑带得一颤,他逃避似地闭了闭眼,握紧拳头,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你们究竟是什么?”
“布鲁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布鲁斯·韦恩·秘密身份蝙蝠侠·哥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义警,面对着身分不明之人的接近,只是退了一步,沉默而神情复杂地看着对方伸出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已经太久了,他甚至说不清这触感的似曾相识究竟是儿时残存的记忆还是他的幻想,但他还是在这微带凉意的触摸中松懈下因防备而绷紧的肌肉。
“对不起,我们错过了那么久。”玛莎专注地看着他的脸,托马斯也走上前来,哽咽了几次没说出话来,拍了拍他的肩。
布鲁斯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退后一步,避开了他们的接触:“好吧,让我换个问题。你们还记得什么?我是说,在死去之后?”
死者复活的第二天
墓碑隐没在树林边缘投下的阴影里,就在阳光与影子交界处的里面一点。
那么多年过去后,庄园旁的树林很明显更茂密了些。或许下一次该把坟墓往外挪一些,更温暖,更干燥。
布鲁斯站在墓碑前的两个大洞外,看着里面空空荡荡的棺材,平静地想着。
……下一次。
奇迹或许真的发生了,毕竟死而复生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在韦恩家,但这么大规模、无缘由的复活,从来不会是什么善心的神播撒给人间的奇迹。
所以,考虑“下一次”并不是太早。
“你就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真心去感激失去的人回到了你的身边吗?”他对自己说,“去和他们说话,抱头痛哭一场。”
阴影下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当他开始注意起脚腕上的凉意时,布鲁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少见地难以集中。他难以去聚精会神地思考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该如何找到这一切幕后的操纵者、找到真相。
他的思绪只是不停地绕来绕去,没有停息地卷过一切琐碎的事情。
……只是不要停下来,不要让自己有时间被复杂的情绪卷席进去。
布鲁斯将自己注意力的涣散归咎于睡眠的缺乏,毕竟他凌晨夜巡回来后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得知了哥谭内大量死者复活的消息。
口袋里的手机又振了一下。
他不用看也知道,这是阿尔弗雷德发来的消息。虽然没有明说,但布鲁斯清楚阿福对他逃避父母的行为很不赞同。
“夫人在做华夫饼。”在他踏进大门的那一刻,阿尔弗雷德低头看了眼他裤腿上沾着的碎草,没有对此作出评价,只是伸出手不容拒绝地将他引到厨房。
玛莎冲着他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指挥着托马斯往华夫饼粉里面加水。
……布鲁斯知道孩子们一直偷偷议论着阿福糟糕的华夫饼制作手艺,他也知道近乎全能的英国管家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折戟,但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原因。
做华夫饼真的很简单——只要你有成品的华夫饼粉——甚至布鲁斯在很小的时候站在厨房边上看了一会儿就意识到了。所以当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当妈妈用华夫饼诱惑他做某事时——“晚上的舞会你可以照顾那家的孩子吗”——他总是骄傲地宣称:“我可以自己做华夫饼!这很简单!”
“可以,”玛莎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只要你能够得到料理台上的华夫饼机。”
当小布鲁斯看向托马斯的时候,托马斯憋着笑撇开了眼睛,并没有向往常布鲁斯够不到什么东西时一样将他举起来。显然,他不打算为布鲁斯逃离舞会的计划出一份力。
所以那时的布鲁斯最终还是心情纠结地接受了玛莎的华夫饼贿赂。
厨房里气味的相似不代表任何事情,布鲁斯对自己说,华夫饼的味道总是相似的。不管这味道怎么让他想起童年,都不代表着任何事情。
“我有个会议。”只要他转身够快,就看不到父母——长着他父母脸的人——失望的神情。
布鲁斯·韦恩翘掉了所有能翘的会议,但蝙蝠侠有自己的工作要做,并且蝙蝠侠不需要华夫饼。
……但一点华夫饼也不会有什么妨害。
在阿尔弗雷德沉默着来到蝙蝠洞,在他的身旁放下一盘华夫饼,转身离去后,布鲁斯犹豫着切了一个角。然后切了更多。
他本可以把华夫饼全都吃完,但刀叉与盘子撞击的声音越来越响,他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