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听小多喊出了这一句,他也不轻不重道:“回去那么早做什么?赶紧回来。”
哪个穷人不想多赚钱?众人听了小多的话,瞬间变规矩了,几十双眼睛都压在昭昭身上,等着她开口。
昭昭存心吊这些人胃口,端着茶盏慢慢地喝,许久后才明知故问道:“各位如今一月多少工钱?”
众人纷纷杂杂地回答着,左不过就是一二两银子。
昭昭给小多使了个眼色,小多立马会意,嗤笑道:“一二两银子够做什么?娶得起婆娘,养得起孩子吗?”
他这话戳人肺管子,周遭瞬间静下来。
昭昭看向江生,笑问道:“这工钱是不涨的?”
江生如实答道:“不涨。”
昭昭又问:“他们大多都是清分坝土生土长的乡民,若是跟你们去了其他县,两三年都不见得能回趟家,这工钱也是不涨的?”
江生觉出她的用意,懂事地配合道:“不涨。这年头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手。同样的工银,他们不肯干的活有的是人干。”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骂起来,声音轻得像蚊子叫,生怕被江生听见。
等怨恨不甘的情绪酝酿足了,昭昭才笑着说:“我与你们东家虽然相熟,但并不认同他做生意的法子。”
众人知道后面要说重点了,噤声竖耳等她继续。
“他是个了不起的商人,能赚最多的利润,最大的财,却少了点悲悯之心,只把雇工们当成工具,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大家卖力气干活为的是什么?难道真的就只为了吃饱穿暖?如果干一辈子活还是牛马命,日子没半点变好的迹象,那和圈里等死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众人沉默,灰着脸不说话。底层人只是穷,不是傻,谁都晓得这样的活法是牛马劳碌命,但又有什么办法改变?
江生很上道,故作黯然道:“昭昭姐,您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但商人们都竭力压榨雇工,去哪儿都是一样的。你说这一二两的月银少,在周边已经算多的了……”
昭昭笑了笑:“你月银多少?”
江生忙答道:“我是副管事,稍微多些,有五两。”
没等昭昭示意,小多就从兜里摸出一锭银子,啪一声拍在江生面前:“我家小姐初入此行,还不甚精通,需要个领路的内行人。你若肯留下辅佐,月月都给你十两银子。”
众人目瞪口呆,所有目光都扎在了那锭亮晃晃的银子上。
江生好歹是个副管事,除了明面上的工银,还是不少私下的收入。
他是见惯了银子的人,但为了配合演戏、也为了向昭昭表忠心,他竟做作地流起泪来,哭着捧起那锭银子咬了一口,将牙印露给众人看:“昭昭姐对我有再造之恩呐!”
昭昭笑:“不止这点。”
还有后话?众人惊诧。
昭昭又装起了大尾巴狼:“我家长辈常爱说一句戏词——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此次是头一回做正经生意,我倒想践行践行这话。”
“您的意思是……”
“我除了给你工银,还许你干股,让你每月分红。”
江生愣了一瞬,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身后原本沉默的众人都震惊得叽叽喳喳,江生才赶紧跪下道谢:“谢昭昭姐,谢昭昭姐!”
昭昭将他扶起来,示意不必多说。
江生却非常上道地补了句:“昭昭姐,您家风如今清贵,难道您是……”
他没把话说完,给众人留足了想象的空间。
小多摆手道:“知道了也别说出来,我家小姐不喜高调。”
谁也想不到昭昭是个刚迹的小妓女。
她抬起头,望着正看好戏的掌柜:“劳您取来笔墨纸砚。”
掌柜的连忙跑下去,递上了纸笔。
“江管事,坐过来。”昭昭指了指近处的凳子。
江生捧着银子不敢坐,恭恭敬敬听她吩咐。
“我说,你写。”昭昭道。
江生只当昭昭是有些富家小姐的矜傲,根本没往她不太会写字那方面想。
他提起笔,按照昭昭的话一字一字写,当听到昭昭给他百之五股时,他激动得手都在抖,险些写错了字。
墨吃纸,昭昭摁上手印。
头顶忽然响起砰砰砰的拍门声,还有愤怒又模糊的骂声。昭昭给小多使了个眼色:“上去把他嘴堵了。”
人堆中不乏梁老五的亲信,却无人上前阻拦。大家眼睁睁地看见江生有了货仓的干股,羡慕又嫉妒,纷纷上前自荐,说自己有什么长处。
“各位方才不是要走吗。”
“不走了!不走了!”
“还是走些吧。我生意没有梁家做的大,雇不了那么多人。”昭昭笑,“更何况我原想着拿出来分的股只有三成,已经给了江管事百之五……”
话没说完,头顶响起梁老五愤怒的骂声:“好你个小女娃!故意把我灌醉了,趁机撬我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