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祖上起家,与四王八公俱是一起,乃是从龙之功。
圣祖定鼎天下之后,论功行赏,王公侯伯封了一片。其中王家先祖,便封的是“都太尉统制县伯”。
只是这位王县伯十分识趣,得了爵位便说自己乃是江南人,实在受不得都中气候,倒是愿意替天朝去南边镇守。
圣祖自然大喜,大方地赐了个两广市舶司使的差事,总揽东、南沿海的洋货买卖。
自此,王家这才开始踏上了积攒财富、盘踞金陵的道路。
不过两代人一甲子,金陵开始流传出“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的口号。
待到王熙凤祖父这一代,王家终于卸任市舶司,一家子回了金陵老宅。
而王老太爷入京为官时,身边只带着长子王子服和长女王子妘,也就是王熙凤的父亲和大姑母(现在的贾王氏)。
王老夫人则带着次子王子腾和幺女王子昙(现在的薛王氏)留在金陵侍奉公婆。
所以,王家在京里的宅院,一开始,是没有二房王子腾的住处的。
前院的书房、后宅的正屋,王熙凤自襁褓里,就被王老太爷和王子服夫妻抱着逛——全家上下,对这两个地方都了如指掌的,唯有王熙凤一人而已。
如今王子腾传话让王熙凤去书房,哪里还用旁人带路?
她带着平儿,穿假山、绕屋后、走小径、过竹林,路上穿梭的十数个小厮清客,一个都没惊动,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书房后头,敲了敲窗棂:
“二叔!”
王子腾坐在书房里,刚听完下人回禀贾府的动静,陷入沉思,被这一声清脆的叫声吓了一跳。
左右看看,却觉是后窗处传来的动静。
忙推开窗,见王熙凤带着丫头正淘气地给他行礼,无奈一笑:“怎么没走前门?”
王熙凤这才绕到门口。
几个服侍的小厮男仆忙垂退出了院子,又有丫头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王熙凤笑嘻嘻地进去,又冲王子腾屈了屈膝:“给二叔请安。”
接着自己便站直了,笑道,“大路上人来人往的,我不耐烦,便走了后头,清静。”
王子腾听得眉骨一跳。
也就是说,自己虽然给老太太传话说要让凤丫头来前院书房叙话,老太太却谁都没告知,就打算让凤丫头在男仆们面前公然露脸。
家里还有一位教导姑姑。
这不是给自己家做祸么!?
即便如了大家的愿,凤丫头进不了东宫了,可王家治家不严、粗鄙无礼的坏名声,也就传出去了!
尤其是余氏今天刚跟大姐出了一大场丑!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压下满心的烦躁,王子腾睁开眼,和颜悦色地看着王熙凤:
“坐吧。是我的不是。我该去上房跟你说话,不该让你来前院。”
“二叔让我来这里,是不愿意让我瞧见祖母和二婶。
“毕竟她们二位都笃信大姑母的话,觉得我不顺从摆布嫁给那个纨绔贾琏,便是十恶不赦。”
王熙凤笑吟吟的,态度十分热络,可嘴里的话却一个好听的字眼都没有:
“教导姑姑们每日要往宫中传信,说明当日秀女教导情形。
“我那孟姑姑头一天便告诉我,她跟宫里说了我幼时曾习武、身体极好,便是规矩礼仪,虽然不识字,却也学得刻苦。
“我为了这个,还把自己的私房钱送了大半给她做谢礼。
“二叔,我可是一心替王家争光,这个银子,您得补给我!”
所以,自己这位好侄女儿,已经提前走通了教导姑姑的门路,把她的情况,半吐半露地,上达了天听!
王子腾只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头疼欲裂。
但还是得跟着她的话尾,含笑道:“凤姐儿有这样的心机手段,不愁进宫后不能立足!
“别说你那点子私房钱,便是你进宫后的各项花销,也都包在二叔身上!
“我今天回来这样早,便是要捋一捋家里的账,抽些现银出来。
“听说各府的教导都只有十数日。这时间紧得很。
“我刚查了,若是十日后,只怕暂时只能给你带两万银子——
“你自己的私房,和你娘的嫁妆铺子之类的,你自己规整,我就不插手了,可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