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的呼吸很轻,受力左腿开始轻轻发抖,额间出了一层薄汗。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继续,云亭也没有停下来,箫声低沉带着惆怅之感,扑步跟上卧鱼,在萧条中透出几分淡淡的哀伤。
背脊随之展开,由蜷缩的姿势改为半跪,单腿用力以扫堂之姿衔接翩翩而起,动作不见拖泥带水,利落干净,全然不像几年未跳的样子。
纤细的躯体在朦胧的光下柔韧有力,舞姿行云流水,抬起一条腿身子向后伸展,仰头时露出莹白的脖子,鬓角的汗水朝下坠去,这滴汗也带走了他最后的力气,失力朝后倒去。
云亭躺在地上喘息着,领口被汗水打湿,胸膛急促起伏着,他盯着天花板眼睛,耳机里音乐未停,但体力支撑不了完成后续,左腿因为消耗过度颤抖着,酸胀感一下下涌来,像毒药侵蚀着他的自尊心。
脸上滑过水痕,不知是汗还是泪,直至耳机里的音乐停下来,呼吸渐渐平复,云亭坐起来,屈膝佝背,头埋得很低看不清神色。
舞蹈室的门从外面推开,成誉站在门口诧异地问:“云亭哥,你怎么坐在这?”
“怎么不把灯全部打开?”他抬手摸到开关,听到云亭让他别开。
成誉垂下手臂,看着云亭清瘦单薄的身体,眸色沉了沉,“你还好吗?”
过了好一阵,云亭才轻声嗯了一声,音色沙哑,“我没事,你去休息吧。”
成誉转身离开,渐远的脚步让云亭紧绷的身体放松一些,可是很快脚步再次折返,一步步靠近。
一道温热的濡湿贴上后颈,是成誉放上来的毛巾,比体温高一些的热度缓和了肌理的痉挛感,云亭没来得及说话,少年已经在他身边坐下来。
“喝点水吧。”成誉将冒着热气的马克杯递给他,“出了这么多汗,要补充点水分。”
云亭接过杯子,湿衣服贴着身体,屋内又开始空调,黏糊冰凉,而颈部的热毛巾刚好驱散阴冷,手掌捧着杯子,很快身子暖和起来。
热水入口尝到淡淡的甜香,云亭问:“这是什么?”
“红糖水泡红枣枸杞,”成誉笑时候露出一口白牙,“我小时候喜欢吃甜的,我妈经常这样泡水给我喝,既能补充体力,对身体有温补。”
云亭对甜的东西不感兴趣,此刻大概是觉得热水入口很舒服,不禁又喝两口,“你在舞团忙着跳舞,怎么这么会做东西?”
“其实也没有太忙着,”少年刚洗完澡,一身清爽干净,肩头挨着云亭,“按照每天的课业练完后就是自由时间,他们要参加比赛的自然练得多,像我这种经常被忽略的,就算偷偷懒也没人在乎。”
云亭扯了扯嘴角,“所以没人监督,你越来越懒了?”
“人都有惰性和负面情绪,”成誉的嗓音不像白天朝气蓬勃那般语气雀跃,在不甚明亮的环境中宛如大提琴般低沉的质感,“总不能要求我被区别对待还不能有情绪吧?”
马克杯暖了云亭的手,后颈的热毛巾暖了四肢,他靠着墙放直发麻的左脚,“所以你恶性循环,舞团也没把你开除?”
“正在谈这个就你来了。”成誉说,“舞团早就想劝退我了,是我不走。”
“为什么?”
成誉坦然笑道:“我又不是香饽饽,如果被赶出来别的舞团肯定也不会收我。倒不如找几个契机自己离开,总有他们求我回去的一天。”
云亭跟着笑了笑,神经也放松下来,“那岂不是幸亏我收留你了?”
“差不多吧,”成誉说,“舞团提的要求你和差不多的,如果下次比赛我没拿到的名次就得自己走。”
“他们也是要求前三?”
“那倒不是,大概看不上我,要求我拿第一。”成誉嘲弄道,“但他们又把好的资源给了另一个刚到参赛年纪的小师弟。”
说到这,成誉很自然将身体往下挪点,把脑袋靠在云亭肩上,“所以云亭哥,幸好你来了,要是以当时我的训练程度,肯定不行的。”
少年的头发还带着几分湿气,洗发水的香味钻进云亭鼻腔里,柔软的发丝蹭在脸上痒痒的,肩头沉沉的,云亭动弹不得,却并不讨厌。
“你来这里后我可没有监督过你练习,”云亭把脸侧开一些,避开脸颊的酥痒,“别给我戴高帽。”
“我天天看到你就是动力了,不用监督。”成誉撒娇似用发顶蹭着云亭,“我要把自己练得更好才能配上你。”
云亭脖子敏感,被蹭的受不了,年少炽热的体温和清爽气息也逐渐严密的将他包裹,彻底驱散了身体里的阴冷,被更为蓬勃的温度取代。
“成誉,你老实坐好。”云亭推拒着,往旁边挪了挪保持距离,“别没大没小的。”
成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不转眼地瞧着云亭,“都有力气骂我了,看来是好了。”
云亭微怔:“什么?”
“刚才你不是状态不对?”成誉懒洋洋地坐直身体,调侃道:“云老师,我还以为你哭鼻子了。”
“……多大人了还哭鼻子。”云亭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垂眸盯着马克杯里的红枣枸杞,轻声问,“你不问我为什么?”
成誉说:“你如果想说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说更没必要反复你难过。谁都有心情不好的事情,能挺过来已经很好了,没必要问缘由。”
云亭眸光微动,缓缓抬眸看向身边的少年。
成誉感知到目光,与云亭对视,嘴角的笑容莫名让人安心。
凌晨的夜万籁俱静,无人知晓在数不清的万家灯火中有一场随着时间延续的相视,极致的幽静中心跳声尤为明显,震动胸腔,是少年不懂掩藏的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