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远在大洋彼岸的儿女想把他接过去养老,他答应了。
“我倒不在意他们给不给我养老,但人老了说不在意亲情是不可能的,”他又说,“从前我觉得能守着那些书过一辈子,我爱人在的时候我可以,她走了二十年我也可以,可是我六十五岁的时候不可以了。”
我问他:“那些二手书该怎么办?”
“低价售出或者送给发烧友们,”他叹息一声,满满都是不舍,“想想它们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临了了也不能带进棺材,我舍不得。”
我理解他的意思,人的心境不是没有可能在瞬间发生改变,怎样都是最好的。
老板再一次向我表达歉意,这没有什么好抱歉的,给我留岗位是出于情分而不是本分。
他感到歉意,只能说明他确实是一个好老板。
失去了一个保底的工作机会,我不至于跌入谷底,但也不可避免地有些迷茫。
待业中的人大多如此,这很正常。
再怎样也该回去面对一切。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出发准备返回青城,却在福利院的门口被拦下来。
松松非常舍不得地拉住我的衣襟,小小的身躯成一字型挡在那扇双开铁门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我轻易能略过他,但我没那样做。
“你为什么那么快就要走了?”松松问我,小孩子都藏不住情绪,两行眼泪齐齐挂在脸颊边,还喷出来个鼻涕泡。
“言知哥哥要回去工作了,他也有自己的生活呀。”姚阿姨也跟着出来劝导他放我离开。
他整个人都扑到我身上,像个挂件般吊在我的裤腰带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瞬间更心软几分,甚至升腾起在云城再待两天的念头。
“松松,不可以这样。”姚阿姨上前来掰开他的手。
我轻拍姚阿姨的手背,示意她没有关系。
松松哭得脸红脖子粗:“你还会回来看我吗?”
他情绪不可以这么激动,我宽慰道:“当然会。”
“什么时候?”他追问。
承诺是一些厚重的东西,并不会因为承诺的对象是小孩就不做数,因此也需要深思熟虑。
我认真计划了一下,告诉他:“今年夏天,你上小学之前,我就回来看你。”
“这可是你说的。”他慢慢放开了我的裤子,头低低地看起来还是有点失望。
我正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他突然抬头,大嗓门吼道:“你要再等我一下!”
我被他唬住,竟真在原地愣了一秒。
松松已经往院里走,还一步三回头:“等我回来!就一会儿!”
我哭笑不得:“我绝对不会偷偷跑掉的。”
松松很快回来,有些气喘吁吁地站定在我面前。
“送给你!”他摊开两只掌心,里面包裹着几颗小小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