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等红灯的间隙,霍明绪腾出功夫看了一眼乔澈,从这只狗洗了澡被服务生送到乔澈手中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挪开过。
“要不要给它取个名字?”乔澈手上拿着宠物医院刚刚送的小玩具放在小狗嘴边,头也没抬地问霍明绪。
这时候倒是想起他来了,霍明绪哼笑一声:“叫旺财。”
乔澈终于舍得抬眼看了看他:“你是认真的?”
“嗯。”往殡仪馆方向走车流量渐渐少了下来,霍明绪打了转向灯,十分淡然:“招财。”
看在霍总花钱给它办卡的份上,乔澈没过多纠结这个土气的名字,点点头:“可以。”
车子很快停在殡仪馆的门口,乔澈把旺财放回笼子里,松了安全带下车,回手关门之前弯腰朝它摆摆手。
霍明绪被他这略显幼稚的举动气笑了,眼睁睁看着乔澈彻底无视了自己,关上车门就走了。
车上只剩下一人一狗,旺财很明显也不太能接受乔澈下车,汪汪地叫了几声,霍明绪扫了它一眼,没想通这么一只毛都没怎么长齐的狗是怎么在一天的时间里就把乔澈这种看似对什么都不关心的人吸引了的。
宋尚比乔澈早到了几分钟,刚从办公室出来,正好看到乔澈,赶紧走过来,压低声音说:“乔老师,李大爷又来了,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长时间,我请他先在办公室坐会儿。”
乔澈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的李大爷:“告别厅预约了吗?”
“最近这个礼拜都没厅了,”宋尚小声汇报:“老爷子也没说有什么诉求。”
乔澈点点头:“你先去忙,我和老爷子沟通。”
太阳最后一丝余光也逐渐隐没在云后,办公室里没有开灯,老人家枯坐在沙发上的身影显出一种让人难以喘息的压抑感,像是一副颜色褪尽的画。
乔澈推门走进去,伸手打开了灯,老人家这才像有了点精神似的,苍老的声音带着沙哑,叫了一声“乔老师”。
乔澈接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又从抽屉里拿了两张暖贴,半蹲在老人家旁边,卷起裤脚,老爷子白天在外面站了好几个小时没见到乔澈,膝盖处变得麻木,手掌贴在上面一片冰凉。
乔澈撕开暖贴贴在老人家的秋裤里侧,老人家低头看着乔澈的发顶,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乔老师,明天是小芳的生日,我想就在明天替她举办一个告别仪式。”
乔澈就着这个姿势抬头看着李大爷,温声道:“好,我们还是用那间告别厅。我今晚夜班,您先回家,明早交班以后我帮您准备。”
李大爷摇摇头,浑浊的眼珠盯着乔澈,一生受过太多的冷脸和白眼,他站在外面并不觉得冷,如今身边仅有的至亲至爱也不在了,这世上最冷的也不过如此。
膝盖上传来一阵阵的暖意,老爷子看着乔澈,良久后才开口:“乔老师,人生苦短,能遇到一个知心人不容易,什么钱啊名啊利的,到头来都是身外之物,只有枕边人,才是最重要的。”
乔澈的手还搭在老人家的膝盖上,余光瞥见放在旁边的暖贴,正是前几天霍明绪在超市给他买的。
我很想他
老爷子说什么也不肯回家,乔澈想在招待所给他开一间房也被老人家拒绝了,无奈之下只得将他安顿在沙发上,起身与孟婷交班去了。
这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却意外地让宋尚的业务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从最开始的害怕和抵触到现在能够独立上手处理并不算特别复杂的遗体,一整个通宵以后,直到天边渐渐亮了起来,乔澈才稍微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肩膀。
“乔老师!”工作间的门被一把推开,宋尚上气不接下气地站在门口:“快,李,李大爷走了!”
乔澈脸色一白,紧跟着宋尚朝办公室跑去。
昨晚进操作间之前乔澈给老爷子找的被子整整齐齐地放在乔澈的桌上,老爷子面容安详地靠在沙发上,头枕着靠背,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脸上是一片毫无生气的灰白色。
那是乔澈他们最熟悉的,逝者的肤色。
茶几上还放着乔澈替李大爷接的水,早就冰凉了,一切都和昨晚没有任何区别,老爷子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平静。
宋尚心里难受得不行,不知所措地看着乔澈:“乔老师,这…怎么处理?”
乔澈上前试了试老爷子的鼻息,蜷起手指,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先报警,后续老爷子的遗体我来做修复,和阿姨的一起送告别厅,今晚火化。”
乔澈垂眸看着地面:“麻烦你再帮我订一个生日蛋糕送过来。”
老人家孑然一身孤苦无依,到如今也算是另一种成全,和孟婷交班以后,乔澈没走,宋尚囫囵睡了一觉,醒来以后乔澈已经处理完老爷子的遗体,又自掏腰包替老人家准备了寿衣。
还是那间最小的告别厅,还是一个人,乔澈动作轻柔地放下手中的两支菊花。恍然觉得又回到了十年前。
老爷子应该是带着满心的期待与欢喜去那边和家人团聚,他在这世上没了牵挂的人,也走的洒脱。
乔澈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觉得浑身发冷。眼前又是爷爷走之前瞪大的双眼,他带着痛苦和不甘,又带着对相依为命的孙子无尽的牵挂。--霍明绪站在宴会厅外,反复地拨打乔澈的手机,然而对方始终提示无人接听。
lily走过来,低声提醒:“霍总,晚宴快开始了。”
霍明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眉头紧锁,lily瞄到手机上的名字,宽慰道:“乔先生工作性质特殊,难免有接不到电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