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端坐大位,看到这等情况,淡笑道:“田将军,心中既然有话,不若尽数倾吐出来。”
田儋再度缓缓出列,咬了咬牙道:“陛下,臣本不该多言,只是还望陛下留周巿一条活路,日后陛下但有所指,臣定当不死不休。”他低下头,不敢看向扶苏。
听得此话,周巿一脸困惑的望向田儋,就在刚刚,还是对方命人将自己捆好交给的扶苏。不过很快,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想通的神情。
“哼,虚伪小人,不过是一贪生怕死之徒,又何必上演这么一出假戏,我大魏的好男儿,看不得你这种把戏。”说完,他转而看向扶苏,眼中死意尽现:“但求一死!”
“好。”扶苏点了点头。
田儋脸色微皱,急忙抬头看向扶苏,“陛下”他欲言又止。
周巿心中随即释然,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给壮士赐座!”扶苏对着门口侍卫,爽朗说道。
众皆哑然。
周巿满心疑惑,短暂的迟疑后,发现自己猜不透对方的心思,索性的坐在木椅上,与扶苏四目相视。
“周将军,朕想问你一问,何为仁君?”扶苏问道。
周巿不假思索,当即说道:“减赋税,轻徭役,施仁政,爱民如子,此为仁君。”他话锋一转,嗤笑道:“暴秦残虐天下万民,对仁君一词尚不了解,有此一问,实为正当。”
听到此话,田儋脸上强行堆上的笑容已然僵硬,旋即恼怒的望向周巿。
其余秦军将领尽皆大怒,怒目瞪向椅上之人。
扶苏反而面色如常,沉思片刻后哈哈一笑:“你说的对,大秦暴虐已久,先皇自知不能长久,遂让我研读儒学,上位之后施行仁政,以安九州之民。”
周巿脸色微皱,内心稍有迟疑,事实正如扶苏所言,登基之后确有颁布数道仁政,若非义军皆起,天下大乱,如今固然已能看到效果。
扶苏转而看向田儋,语气温柔道:“田将军若是如你一般孑然一身,没有任何负担,想必便会与你一同赴死,此举方为大丈夫也,而他如今为手下两万士卒的生命考虑,方才决意委身投秦,这才是仁君!”
周巿冷哼一声,仍旧不屑。
田儋大怒:“混账,陛下爱才,有意招揽于你,你竟如此顽固,还不快快跪下!”
“大魏男儿,不降!”周巿没有回话,反而大笑道。
“既然如此,周巿你可愿与朕赌上一局?”扶苏笑容玩味,对于这样忠诚的汉子,他着实喜欢。
周巿饶有兴致,“怎么赌?”
“就赌你们的大魏王魏咎,三日之内,是否会降。”
“哼,魏王断不会降,莫说三日,就是三十日,三百日,三千日,我大魏也只有战死的国君!”
听到周巿如此坚决的回答,扶苏不怒反笑,
“送客。”
在众人的疑惑中,周巿被侍卫叉了出去,安排送回临济城。
“陛下”田儋有些担心,正欲开口,却遭到扶苏的打断。
“此事朕自有主张,诸位还是莫要多言,且看这几日之内,魏咎如何定夺。”说罢,扶苏当即离去。
此时,大营中的另一边。
庄毅带着几名亲信,来到宋留自缢的地方,望着对方的尸体,不由得苦笑道:“宋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呢?无论是忠于陛下,还是反叛,都没必要自缢吧,活着,才有希望啊!”
“如今你这一走,先前投降的将军里只剩我一人了。”说话间,庄毅的脸上满是伤感。
此时太阳微微升起,缕缕晨曦照耀在庄毅的脸上,他的心中却只感到一阵悲凉。
突然,他察觉到一丝异常,他的目光缓缓停在对方的佩刀上。
庄毅缓缓向前,小心拿起后,细细端详,发现其佩刀上多了一个字。
嬴!
军人对于自己的佩刀极为熟悉,他很确信,自己的佩刀上断然没有这个字的存在。
庄毅心中顿时升起各种猜测:就在数日前,他和宋留二人还并不知道扶苏的真实身份,只当他是陛下派来的监军嬴郭云。此刀想来便是当时还是监军的扶苏,为了招揽宋留而送出的嬴氏佩刀。
结合之前扶苏听到宋留死讯时所言“是朕对不起你。”此时,庄毅心中对宋留的死因已然洞明。
为了活路,背叛监军并没有什么,可若是意识到背叛的是,对自己满是诚心的皇帝,让其深陷险地,又有几人能扛得住内心的愧疚?
他旋即对宋留同情起来,忠诚,反叛,信任,懊悔,数种相互矛盾的情绪完全吞噬了这个可怜的汉子。
庄毅抬头望向缓缓升起的朝阳,心中冷意十足,在深深叹了口气后,亦是懊悔十足:“我怎么就长了个脑子呢。”
一旁的亲卫不明所以,当即笑道:“常人都是希望自身聪慧,将军为何会如此嫌弃?况且将军若没有这份智慧,我等又如何能够活到现在?”
听到亲卫的话,庄毅微微一怔,片刻后,一扫刚才的颓态,哈哈一笑:“是啊,只要能活着已是极好,若是能再吃饱饭,那便也没别的奢求了。”
几人闻言,尽皆轻声笑了起来,但很快几人才显笑容的脸上又挂满了哀伤。
“将军,这次我们是不是就不该来?”一名胆大的亲卫说道。
他们这些人,在一开始,不过是为了吃上一口饱饭,后来便是为了一些能光宗耀祖的军功,可如今死伤愈发惨重,他们的内心逐渐动摇起来。
“诸位兄弟莫要担心,待打下临济城,我便会求陛下让我们回去下城父休养生息。”庄毅明白他们的担忧,笑着安慰众人道,心中却是担心起来:哎,真不知这次若是强攻临济城,又要死伤多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