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微微侧过身,捂住郁酌冰凉的手指,似是想让他暖和一点。
衣料微微响动,两人交迭的双手藏在垂落的围巾下,段煊揉了揉他的指尖,很轻地按过关节处,接着紧紧扣住对方手心,将自身的温度传递过去。
郁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好一会儿没回答。
顿了片刻,黑暗之中,他的眼神闪了闪,突然笑了一下:“那你要保护好我。”
“以后也是。”
在这种方面,郁酌向来很擅长给自己找点好处,语调微微拖长一些,声音却很轻。
他似乎突然来了精神,坐起来一点,半靠在段煊身上,细数道:“我平时就很容易累,也很怕脏,不喜欢蛇……讨厌血沾到身上,还有——”
“也不喜欢待在黑漆漆的地方。”
说了一阵,郁酌的身体往下滑了一小截,段煊扬了扬眉,把他搂起来,几乎将人拢在怀里,感受到对方散落的碎发蹭过他的脸侧,喉结微动,脸上却没什么表情,语气似是不耐地说:“这么多要求?”
郁酌:“就是这么多要求,你觉得很麻烦吗。”
“麻烦死了。”
段煊把他被塞进衣领中的碎发拨了一下,拉紧衣领,接着继续给他捂手,不满似的捏了一下郁酌的指尖。
两人贴的很紧,凑近之后,段煊甚至能听清对方的呼吸声,带着灼人的热度,让他不禁心跳快了几分,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只问,“还冷吗。”
半晌,没等郁酌回答,他又皱眉,“就是因为你这么难伺候,才会容易生病又怕冷。”
段煊声音微沉,语气不明,不仔细听就像是在指责,却又夹杂着其他莫名的情绪,显得有些不可捉摸,亲近又冷淡,沉甸甸的。
但这也没什么,段煊想。
之前他总催促着郁酌去训练,担心他一个人遇到危险时会应付不来,这段时间以来,他又隐隐改变了态度,也在这时候彻底做下决定——郁酌以前就是这样,没必要因为他的想法而改变。
更何况,他也有私心。
安静中,郁酌却没注意到他在想什么,没出声,只微微扬眉,又不禁走神了一瞬。
毫无缘由的,一段被他遗忘的记忆轻飘飘地涌入心头。
又是郁还峥。
郁酌突然想起来,原来在他很小的时候,郁还峥就已经表现得十分厌恶他。
因为毫无感情,所以才会把他放在属下手里几个月不闻不问,会嫌他太弱,把他扔进蛇窝里,会让他和其他被早就被磨砺多时的队友一起训练,只要输了就会受到责罚。
郁酌对此很厌烦,却反抗不了他,而郁还峥也会在看到他灰头土脸,伤口不断流着血,说身上很疼时,脸上带着微笑说:“这是我给你的考核,喜欢吗?太弱的人没资格在这里待下去。”
即使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郁还峥转变了态度,不再苛刻,甚至好像真的与他血脉相连,郁酌仍然在一瞬间想起了这一切。
但郁酌很记仇,记仇到即使时间已经过去近半年,他也精心规划,终于找到机会,趁着郁还峥睡着,把十几条蛇悄悄塞进他的房间里。
虽然郁酌知道这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这却是他的回答。
他一直记得郁还峥说的那些话,也认同大部分,却还是会心生不满,于是离开对方的视线后,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得一无是处,真的做了一个不依靠别人就无法活下来、给队伍提供不了任何价值的人。
这也是他要找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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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他的走神,段煊啧了一声,不满地掐了一下郁酌的脸,却立即感受到手心隐隐湿润的凉意。
他神色变了变,用指腹擦了一下对方的眼角,随即倏地一愣。
“你怎么了?”停顿之后,段煊皱了皱眉,眼底涌起几分躁意,思索片刻,还是直接开了口。
郁酌顿了顿,闷声回答:“没什么,我困了。”
这时候想起这些事,让他有些烦躁,心情也立即低落下来,语气恹恹。
话音落下,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郁酌侧了侧身,很快就闭上眼睛。
本来是装睡,但没过一会儿,他却真的升起些困意,气息也逐渐缓和下来。
气氛静谧,段煊的视线隐约适应了黑暗,见对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盯着郁酌的脸看了半晌,随后手臂收紧了些,把人拢进怀里,很亲密似的。
段煊垂了垂眼,这回是真的觉得不满了,啧了一声,忿忿于对方的缄口不言,深黑的眼底翻涌着情绪,又立即被压下去。
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才愿意告诉我呢?”
也只有在对方睡着的时候,他才敢把这句话问出口。
段煊不习惯表达这些,也总是会话语强硬,下意识地说一些用于伪装自己情绪的话,似乎只有死不承认,才能显得自己没这么上赶着。
郁酌会很得意的。
他一边想,挪了一下郁酌的手臂,让对方睡得更舒服些,又在他皱着眉动了动时,动作僵硬几分,随即叹了口气。
一整晚段煊都没再挪过位置,只间断地睡了一阵,时刻警惕着门外的响动。
翌日清晨,醒来时,段煊的手臂有些僵硬,正要转过头,却发现郁酌已经醒了,在一旁笑眯眯地看他。
“段哥,有人来了。”
郁酌醒来没多久,睁眼时整个人都被段煊紧紧环着,差点没喘上气来,刚轻手轻脚地挣脱,便察觉到门外的声响。
是埃尔维。
他独自一个人来的,捣鼓着从外面开了锁,随后不紧不慢地走进,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叮叮当当响了一阵,半晌,两人听见他停下脚步,似是停在了谢衷的隔间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