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冒险都开始于他人的相遇和自身的勇气,结束与某人的离去。——前语
“今天本来想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杂物可以带回家的,没想到运气真好啊,这次我算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了!现在可以当雇工的兽人可难找了呢!说不定可以不花一枚铜币就得到一个免费的劳动力,嘿嘿!”仲夏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了有着一头看上去颇不平整的草黄色短发,湛蓝色眼瞳像波光粼粼的海水,面容尚还有些稚嫩的少年身上。因炎热和过量运动产生的汗水顺着他蜜色的皮肤向下流动,滑过他稍圆的脸庞上那些并不明显的雀斑,最终滴落在无袖的麻布上衣上,并被阳光蒸发留下了白色的印记。他宽大的牛皮鞋在洁白细腻的沙滩上踩下后印下了相当独特的脚印,但下一秒,脚印就那个被他抓住脚踝拖着走的还算高大的人产生的拖痕掩盖了。
这个少年的名字叫罗里·吉米,从他幼童似的乖巧样貌和比常人要大上许多且轮廓稍圆的耳朵上并不难猜出他所属的种族——半身人。半身人和侏儒、矮人和地精等等都是属于拥有妖精血统的人类,但是相比于魔女和魔法使,他们这些半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当然如果机关术也算的话。
其实罗里是被族长决议驱逐的流浪者,因为他私自拆毁了长老们花费心血制作的机关,并且让其无法修复回原样,所以他在所有族人一致投票同意后被赶了出来,同时大长老警告他不许再回到族群。因此现在他没有家了,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对古迹机关的操作失误而死在了不知名的遗迹中,所以在族群中早就没有了他可以牵挂的家人。
“家的核心是生活在其中的人,无论有没有血统关系,只要能够和睦的生活在一起,就是一家人。”
瞎说什么啊,什么一家人啊!!一个万年用不了的机关都舍不得让人看一眼,而且又没有弄坏,只是稍微改了一下而已······只要启动的话就可以用的!那群家伙,试都不试一下就说坏掉了······可恶!罗里越回忆过去的事情就越感觉到生气,越感觉到生气他就越用力地握紧了那个被自己拖着的男性兽人意外很纤细和柔软的脚踝,之后他皱着眉头反复深呼吸了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了不生气不生气,生气了也没有用!就算时光倒流,一切回归原样,我还是会把那个机关拆掉的······因为,我的父母就是为了找到合适那个机关的零件,才会去遗迹的,所以一切都怪那些老不死的!”
罗里一直憎恨着自己的族群,也憎恨着那些伪善的长老,更憎恨着自己。他时常想着自己要是能够再早一点儿出生,或者说像长老亲自培养的那群孩子一样有天赋的话,说不定他就可以和父母一起去那片遗迹了。
有时候追寻父母的足迹,追寻灵魂上的安眠,也是一种幸福。
正当罗里要登上海滩边覆满了藤壶与贝壳,自然形成阶梯形状的礁石的时候,那双原本老实搭在他肩膀上的腿突然间夹住了他的脖颈,之后一股极大的力量压向罗里瘦小的身体。这时罗里才刚刚抬起脚准备登上礁石,在重心不稳的情况下,罗里他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倒下去,而那个用脚缠住他脖子的家伙则不知如何就扭身跨坐在了他的身上,并且用那双眼神可怕,还带有乌黑眼圈的三角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虽然是在松软的沙滩上,但是罗里依旧感觉到自己的后脑与后背一阵疼痛。不过现在疼痛完全是次要的,他颇为惊恐地睁大眼睛与那双金琥珀色的眼瞳对视,在这一刻气氛可以说是剑拔嚣张到了极点。而片刻之后,这个不知何时苏醒的男性兽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松开了缠住罗里的脚,起身丢开被自己挣断的绳子,然后一瘸一拐地向海边走去。
“喂!你这家伙,我救了你,你却连一声‘谢谢’都不知道说一下吗!”反应过来的罗里气急败坏地从沙滩上坐起,但他只是在原地拍打着身上的沙粒,并没有朝着那个似乎像是要离开的家伙追过去——因为他从那个沉默不言的兽人身上感觉到了一股深入脊髓的寒意,他确信对方并不是什么善茬。
“······这里是什么地方?”
“啊,你说什么?”对方突然开口发出了低沉沙哑的声音把正准备找些话题的罗里吓了一跳,不过他被吓了一跳并不是因为对方突然开口说话,而是因为那个兽人居然说的居然是琉语(备注:即位于艾伊德里希大陆所属海洋之外的一座名为“鬼寇”的岛屿上所生活的民族使用的语言,这种语言的书写文字和句式语法与大陆有着显著的不同,因而被归类于小地方语,也有人戏称该语言的文字为蚯蚓文。)在略微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罗里便开口用流利的琉语说道:“这里是位于远离你的家乡北方的艾伊德里希大陆,就是你们口中的秩序之地······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这与你无关。”
“嘿,别这么说啊!好歹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呢,稍微透露一点儿你又不会死!”
切,不近人情的家伙,真是让人讨厌!早知道我就把你的钱包全部掏空,再把你人丢回海里······罗里虽然心中这样恶毒的抱怨着,但是他还是对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露出了友善的笑容——这是他的习惯,因为东方有句古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
“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忙呢!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很可靠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把你的烦恼给我说说看?”在罗里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群在沙滩上觅食的海鸟忽然喧鸣着成群飞起,它们洁白的身影从站在海滩边望着海面的男性兽人身边飞速掠过。过了许久,他终于朝着罗里的方向扭过头去,而在一瞬间,罗里似乎看见了一个削瘦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
“我得回岛上去,因为我的使命还未结束,那个可恶的山神还未死去。”这个看上去缺乏生气的少年开口道,“阁下知道哪里有可送在下回岛的商船吗?”
“那么,你们两个有什么事情要和咱说吗?”听到蜜莉恩的问话后,娜塔莉和杜波伊斯改变了并肩站立的姿势,开始头靠着头相互依偎,并且他们双手十指相扣继续注视着面前露出些许困惑表情的蜜莉恩,而最先开口的提出问题的是娜塔莉:“我们啊,想知道你在贤者之子那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母亲?友人?还是老师?为什么你们能够表现的那么好呢?明明两个人并不是一直在一起的家人啊。”说话时,杜波伊斯微微张开的口中隐约能看见尖锐的犬牙和末端分叉的猩红舌头,他和娜塔莉一样眨着倒映着微弱烛光的眼睛,期待着蜜莉恩给出他们想要的答案。
“你们为什么要去扮演呢?”听了两个魔之子的问题后,蜜莉恩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许久之后她才将叼在口中的烟管拿在手里开口问道,“在咱的眼里,一个人能够胜任多个角色:他可能是父亲,也可能是对于某个人而言极其重要的人,当然也可能是被某个人恨之入骨的仇人,但是这只不过是一种相对立的关系罢了,愿意也好,被迫也罢,人不可能只是独自一人孤独的活着。而且说实话,无论是谁都无法完全胜任他当前的角色,就比如在能力不足只能救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注定成为一个人的英雄而不是所有人的。咱现在能做到的,只是在梅西尔需要的时候成为她希望的那个人而已,并不是在刻意扮演。”
“好复杂啊,娜塔莉只知道如果去学习人类的话,就不会向黑暗靠近。浮士德那家伙说过,如果魔之子放弃成为人类的话,就会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坏人杀死。把我们的血,把我们的骨全部变成炼金的材料······”娜塔莉说着将头靠在了已经露出痴呆表情的杜波伊斯的肩膀上,之后她伸出手抚摸杜波伊斯银白的长发,并带着愧疚说道:“我可怜的杜波伊斯,你姐姐我实在是太没用了。无论怎么样努力都做不好,无论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害得你也和姐姐一样成为半吊子。”
“姐姐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算一起变成污秽也无所谓的······因为我们约定好了,一定不会分开。”杜波伊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抬脸在娜塔莉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之后他一把将对方抱入怀中,然后冲准备用打火石点烟的蜜莉恩龇牙:“抽烟给我出去抽啦,知不知道烟味有害小孩子身体健康啊?小心我把你那根破烟管折断啊!”
“吼吼吼,你们俩感情可真是好啊!嘛,咱出去就是了,话说咱就这么一个爱好都不宽容一下,真是太过分了吼吼······”蜜莉恩在皱眉抱怨的同时双爪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而在走出房间前她抬手指了指床上熟睡的梅西尔,警告两个捣蛋鬼不许恶作剧,“啊,对了啊,你们不许对梅西尔恶作剧!咱回来要是看见了的话,可是要打你们俩的屁屁的!”
“蜜莉恩姐姐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恶作剧的!”娜塔莉一边朝蜜莉恩远去的背影挥手,一边满脸真诚地说道。
“才怪。”吐了吐舌头的杜波伊斯快速从袖子里抽出自带墨囊的羽毛笔,之后他用力甩了甩笔,并且扭头询问身边娜塔莉的意见:“姐姐,你说我们在这家伙的脸上画什么会比较好玩?猫?狗?大便?还是写字?”
“当然是要画满各种各样的东西了,这可是用艾瑞曼章鱼的墨汁特制的不会掉色的墨水呢!这次一定要让这家伙被自己的脸吓哭!”早就迫不及待的娜塔莉从弟弟手中夺过羽毛笔,然后她快步走到床边将渗出墨珠的笔尖探向梅西尔那张白皙光滑的脸颊,“都是你做的好事,今天我们来报仇啦!”
卢克多,教国内比较出名的商会城镇之一,同时它拥有着教会赋予的有部分独立权,因此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教堂,但出于交易需求,这里能够看见教国神职人员和信徒的身影。在大多数人眼中,卢克多不仅是旅人的寻宝乡,也是商人的提钱柜。无论是多么刁钻的卖家和买家,在这里他们都能够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因为卢克多始终在秉持着“价格合理,交易公平,为所有商人与交易护航”会规的黛尼奥雅商会的支持与维护之下。虽然在交易过程中偶尔还是会出现一些纷争,但是商会雇佣的佣兵们足够解决这些因为各种问题产生的小麻烦。
即使如此,那和正规交易场所只有一堵石墙之隔的黑耗子街依旧是这座热闹美好的城镇的毒瘤,奴隶贩卖、毒品交易、违禁品销售等被法律所禁止的事情在那条肮脏污秽的街巷中层出不穷,甚至偶尔还会出现杀人但无法找到凶手的情况。正因为无法忍受那些人肮脏的做法和对秩序的忽视,黛尼奥雅分商会不得不派人和这条街巷的拥有者进行协商,看看能不能花钱将那条街连同那些几乎已经被废弃的房屋一起买下来,但前去的协商者在见到那块土地的拥有者之前,就被居住在那里的流氓恶棍们用棍棒和唾沫赶走了,而商会会长费利克斯·琼·博朗则在之后被黑蛛网佣兵团的成员威胁不许再踏足黑耗子街。
“我们不过是不被这个世界接受的一群人,有些人从小就只能喝肮脏的泥水,有些人被骗或者因为一些意外负债累累,有的人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被教会追捕,也有那些不被教会接纳的异端和叛乱分子······被众人抛弃的可怜虫们好不容易建立了一个家,你们为何要指手画脚?这块土地是属于我的,是属于无家可归者和不想归家的异类的,你们没有任何资格来指责我们做错了什么。快滚吧,别再来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商会不得不采取别的策略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和伤害,于是最终卢克多的镇长和商会决定用石块砌墙将两边完全分隔开来,并发布告示警告商人和旅者不要因为好奇而走到墙的另一边。而在花费了五年左右的时间后,卢克多终于形成了如今互不干扰的局面。
虽然知道卢克多这个地方,但是地图上并没有标注黑耗子街在哪里啊?而且问了好几个人也没有得到回复。这下我算是真的完蛋了,现在都已经是第三天了,那些人应该早就走了吧?用边缘破碎的深灰色斗篷将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以防外表暴露自己身份的耐罗在心中忐忑不安地思考着一会儿回去该如何向雇主解释自己没有拿到东西的同时,像是松鼠一般踩着那些挂着各类衣饰的晾衣绳,并借着晾衣绳的弹力快速移动。最后他站在一家旅馆的屋顶上抬起眼睛努力辨别方向,试图找到一条自己熟悉的出路来,但最后他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辨别方向上的能力依旧没有任何的提升空间。
正当耐罗感觉有些彷徨无措的时候,一只毛发呈雪盐一般的银白色,并且毛皮看上去极度蓬松柔软,如宝石一般明亮的黑棕色眼仁就像是镶嵌在线绒玩具之中的果核的大尾巴飞鼠从他腰间由藤蔓与兽皮制成的腰包的某个口袋里钻了出来,然后这只飞鼠顺着耐罗的斗篷向上爬,并最终站在他的头顶蹦蹦跳跳:“吱吱!!”
在注意到自己的同伴兼家人出现之后,耐罗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丝非常僵硬的笑容,而随即他伸手将这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里:“莉莉,你怎么出来了?这里人很多啊,你得藏好才可以······啊,你是说那些我要找的人在那里?好,我们出发!”在说完这句之后,耐罗便直接带着莉莉直接从屋顶上跳了下去。
耐罗的名字在精灵中有“夜风”的意思,这个名字是不慎掉入人类陷阱而死的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不过很可惜,他并未能像夜风一样轻盈静谧,也不能和其他的同伴一样和风精灵们沟通,因为所有的妖精都讨厌他那双如同深渊一般吸尽所有光线的黑色眼瞳和那头像是黑云般给精灵以不祥之感的漆黑头发。不过还好,除了妖精的眷顾之外,精灵自身也能够使用魔法,但需要配合一定的咒语或者媒介才能够使用。而在一位还算友善的长辈的教导下,耐罗学会了转移魔法和火焰系的魔法,但说实话,这两样魔法和他安静甚至是阴沉的外表一点也不搭,以及因为他辨别方向的能力非常之差,再加上左眼几近失明,所以他从不对自己使用转移魔法。
在精灵族的观念里,拥有黑发和黑眼睛的精灵一定是因为并未虔诚信仰创世神而受到了神的惩戒,有预言说这种精灵会给族群带来灾难甚至是毁灭。也正是这个原因,耐罗在成年的时候被长老在鼻梁上刺下代表“放逐者”的金色刺青,然后被无情地赶出了族群,就连母亲留下来的弓箭也不允许带走。
从未有过踏足人类世界经验的耐罗不得不去偏僻的人类村庄寻求帮助,不过他没想到自己才刚刚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就被惊恐万状的屋主用斧头砍伤了左耳。正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人类并不欢迎精灵。因为受伤和受到巨大的惊吓,耐罗在森林中找到的几近废弃的木屋里躺了整整三天,最终被路过的一个中年人类男性所救。
“想要在这个世道生存下去的话,你就不得不下决心变成冷血的家伙啊,无论是罪恶感还是愧疚心都必须当成零食全部咽进肚子里才行。毕竟和人类不同的家伙很难得到接纳。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教导你该如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