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提问,让温宁应接不暇,她知道对方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从头到尾都难以解释。
温宁愣了愣:“我的丈夫半年前离世了。”
“抱歉!”女孩生怕触碰了她的伤心事,“我真不是故意惹姐姐不开心的。”
“没事,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再仔细看一下这双鞋的做工细节,虽然发票不在,但我想还不至于是假货,”温宁将视线重新落在那双对视觉造成很大冲击力的鞋上,“你或许可以拿到专柜去验货。”
周寅初在温宁心中其他方面的信任度难提,唯有在财物上,温宁不认为他会弄虚作假。
这双鞋对于他们这种有钱人而言,不过是如同半个铜板的施舍。
一开始,温宁还是一心一意想要出掉那双鞋。
她天真地以为,在获取金钱的过程中,那种和周寅初不清不楚的关系也随着这双鞋的变卖而即将不复存在。
“我这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百分百真,好吗?”
女孩托举着下巴,洋溢着热情道:“姐姐,你长得好漂亮,我在想你穿这双鞋的话一定很惊艳众生,美得无与伦比……”
温宁却迟疑了。
真正交付转账之前,她本不该多看那双鞋一眼。
但她还是顺着女孩的视线一同落在了那双CL上,她顿了顿:“如果你要是觉得这双鞋不吉利的话,毕竟这是从一位寡妇手上购得的,其实你也可以拒绝。”
“姐姐,我不迷信,”年轻女孩轻描淡写,冲着她一脸甜笑道,“幸福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的,我会好好经营自己的幸福的。”
反而令温宁有几分不知所措。
这双她所不要的鞋,却是有些人心驰神往的,或许,周寅初为了这一双鞋,多少还是费过一点心思的。
等真正将鞋子拎去餐桌的另一端,她竟然心底滋长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矛盾情绪。
急于摆脱,却又不舍。
年轻的女孩敏感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
她大大咧咧蛮不在乎道:“姐姐,如果这双鞋对你来说意义很重大的话,其实你不卖给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联系别的卖家,实在找不到的话,我正好坑程明一笔,去买一双新的。”
鞋底的颜色在太阳的映衬下格外显眼。那一抹红艳得压过群芳,在这春天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对于美的向往,人人皆有。
在条件允许的范围之内,谁又不想要拥有一双大牌的高跟鞋,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她未必需要如此。
她低着头,又笨拙地收回了那双鞋。
摇摆于摆脱和不舍之间,后者的情绪逐渐占了上风,最后到底是对这双鞋有所留恋。
“谈不上意义重大,只不过我突然觉得卖掉这双鞋不大好……”万一日后撞见他,他问起这双鞋呢。
虽然这个可能性并不大,江城如此拥挤,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的重逢的。
如果不是他递的这张房卡,那他们可能在接下来的一辈子都没有交集。
温宁心怀歉疚,到底是她将鞋子挂到了网上,麻烦别人千里迢迢跑这一趟:“我知道这样做不大好。”
她试图补偿对方:“你想喝什么咖啡或者蛋糕,任意点,我来请客。”
“姐姐,别这么紧张,本来网络姻缘一线牵,我们能在私底下就爱你卖你就说明很有缘分呢,我就像是在江城多认识个朋友,”小姑娘没有因为没有购买到她手中的高跟鞋而懊恼,反而宽慰起她来,“你又从来不欠我什么的。”
“有的买家会挑三拣四,线下漫无目的的砍价呢,我在想姐姐这么美丽善良,真怕你撞上那种人。”
温宁:“谢谢你。”
旋即,她下架了她的那双在阁楼间抓拍得有些糊的商品。
“姐姐,换我请你喝咖啡,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年轻的女孩声音并非怯生生,大大方方地邀请,“我是北方人,又一直在当地念书,这结婚过来,江城也没有什么特别有交情的朋友,家里亲戚也是男孩子更多,我想请您参加我的婚礼,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温宁有几分局促不安:“可我死过丈夫。”
贸然出现在别人的婚礼上,尤其是新娘的身边总是不好听的。温宁很容易为世俗的偏见所裹挟,以至于迈不开这一步。
新婚夫妇之间总该有所避讳的。
“可我又不信这个,”那女孩却有理有据道,“再说,姐姐参加我的婚礼,按理说是把我的幸福分享给你,说不定姐姐日后也会遇到很好的人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她没办法拒绝如此热情洋溢的新朋友:“那你和你家里人先商量一声,如果觉得不用避讳的话,那我等你新婚那天早点过去帮忙,毕竟我结过婚,多多少少也积攒了点经验。”
“这简直太好了吧。”
“我大学舍友一个在坐月子,一个在海外研究所一时半会也不会回国,只有一个发小在我的苦口婆心下总算肯过来,”她投以女性之间天生的信任,“有姐姐在的话,我感觉自己可以很安心了。”
她眼底发光:“而且我们可以穿同一款鞋子呢!”
温宁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认识新的朋友了。
她总觉得自己不够年轻,结婚得早,和在座的女孩之间有着天然的屏障,可到底是这个世界上心地善良的人远比她想象的要多,不难看出,好心人也希望她尽快从上一段丧夫的感情中尽早走出来。
可困住她的,又何止这一段呢。
温宁有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彻彻底底的坏女人,至少,比对面所设想的情况坏上许多。
两人彼此在这个午后就这样互换了联系方式。
温宁看见女孩的头像,正是一朵阳关下的非洲菊,看上去就有着旺盛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