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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有人说起过,玄王殿下是五年前才出现在王庭的……并非大可汗一手养大。”
“阿姐你可别说出去。上一个这么传的人,已被斩首示众了……自殿下封王之后,牙帐便禁止人议论玄王,违者可是杀无赦的。”穆护还警示了她几句。
可辰霜已然听不清穆护之后说些什么了。她的脑中只“五年前”这三个字,像雕刻一般印在了她的心头。
世上怎会有如此多的巧合?
恰巧他有一双和那少年何其相似的眼,恰巧他与那少年张弓搭箭的手势一模一样,又恰巧他出现在回鹘王庭的时日,有一定可能,正是那少年坠崖的那年。
同样是五年。五年前,少年将军战死沙场,身坠悬崖,而他,入回鹘为玄王。
那么多重巧合凑在一块,有没有可能,这本就是同一个人?
辰霜一瞬万念,只觉心口裂开了一道缝隙,无尽的情绪从中漏了出来,纷涌而至。
百转千回间,她一刻也等不及了。她想立即逃出箱子,跳下马车回去王庭,找叱炎问个清楚。
如果,叱炎真的是他,为何要装作不认识她?又为何不回大唐,而是要为掖擎可汗卖命?这一切根本就说不通。
千头万绪,杂糅在一起,有如一团怎么都解不开的乱麻,缠绕在她心怀。
她猛然想要起身,却被箱门磕到了头。穆护扶住了她,关切道:
“阿姐,你这是怎么了?现在可不能下车,河漠人的兵看到我们藏在他们郡主的箱子中,怕是会动刀子的。”
辰霜敛眸。穆护说得并非无道理。在河漠部中人生地不熟,别人的地盘,还是不可冲动,自保为上。
她等了五年了。她可以等。她等得起。
她按下汹涌的心跳,沉着声音说道:
“等到了他们中途休憩的营地,我们便逃回王庭吧。”
穆护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问道:
“阿姐为何突然那么着急想要回王庭?我怕现在回去,万一又被抓……不如还是跟着河漠人待一阵子吧,河漠地带风景优美,可是草原上的明珠呢,阿姐你在中原一定未曾见过……”
辰霜思绪烦乱,正要再追问穆护有关叱炎身世之事,却感到底下的马车“晃当”一声停了下来。
未几,几个人搬起了他们所在的木箱,悬空晃悠了半刻,又落到了实地上。
二人侧耳屏息,静静听着外头的响动。见再无人声,才缓缓顶开了箱盒。两双眼睛同时向箱外望去。
这是一处白顶的毡房,底部铺着数张的羊皮,再上还有一层绒毛毯子。挂帘是由上好的绸缎拼接而成,边缘绣以数颗璀璨的珠宝,其上有浅色驼毛捻成的百花纹路,巧夺天工。
暖榻上盖着一整张珍贵的雪狼皮毛。轻纱制成的柔软帐子从房顶泻下,五彩的风铃系在其间,温柔地随风轻吟。
辰霜在王庭见过的可敦帐,也不过和此处不相上下。不过她的长姐一改昔日,在回鹘王庭行事低调,不喜奢华。因为,王庭的可敦帐甚至还比不上这间毡房的用度。
二人爬出了箱子,正要走出门外,却听见几个欢快的女声由远及近,朝这毡房飘来。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再度回到木箱堆旁,还未来及再躲入箱中,已有人掀开了帐门。
辰霜拉着穆护躬身在一堆竖起迭放的木箱背后,透过箱间的缝隙望着进来的人。
只能看到重重人影簇拥着一个头戴锦帽,身着貂裘的女子入内。女子的背影娉婷多姿,走动间明丽的紫色裙角翩跹,裙边袖口皆有精细的花卉纹绣,再饰以宝石跳脱,别有一番风情。
辰霜只觉得,这个女子背影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想要看个仔细,听到那女子对周围的侍女说道:
“可算回来了。明日我的夫郎就要到了,今晚我可要好好梳洗一番。”
其声悦耳,有如脆鸣。
众侍女掩嘴笑道:
“郡主可还未成亲呢,就叫人家夫郎了?应该是未婚夫郎才对。”
“咱们郡主可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不用打扮也能迷走他的心。”
那名被唤成“郡主”的女子被说得有些脸上泛起了羞红,垂头玩弄着颈间的珠链,露出背后浓密的发辫。她推搡着围绕她的侍女,不再言语。
辰霜觉得那个背影实在眼熟,正想看得更仔细些,却不慎踩到了支帐的栏杆底角,“啪嗒”一声露了馅。
穆护无奈地闭上了眼一拍额头,正想要拉着她跑出这间毡房,一条长鞭已朝二人所在的木箱堆甩了过来。
“谁在那里偷听?”
无人再嬉笑,气氛骤然有些凝滞。
僵持之下,辰霜壮着胆子走出了木箱堆,对着那郡主,轻声试探道:
“帛罗?”
一旁的侍女抖了抖皮鞭,作势又要挥过来,朝她斥道:
“大胆!郡主的名讳也是你能叫唤的?”
中间的紫衣女子转过身来,按住了侍女执鞭的手,面露意外的喜色,笑道:
“辰霜?你怎么在这里?”
“郡主,她……”侍女们对一个陌生人心存警惕,犹疑着劝道。
“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帛罗欢快地屏退了众人,朝辰霜走来,握住她的手,道:
“当日小神都之后,我都未来及谢你,以为再也见不到恩人了。没想到,你竟然跑到我河漠来了,真是意外之喜。”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流露出女儿家的羞涩来,道,“你刚才也听到了,我要嫁人啦。我就要嫁给我喜欢的人了,辰霜你不如留下来喝一杯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