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高高在上的草原霸主河漠王为何宴请中原客商?
因为他们行得远,可以带他心爱的小女儿远离是非之地。
她当时沉于酒醉,耽于回忆,不曾亲眼所见。但她可以想象,往日所向披靡,纵横草原的河漠王在席上举着酒杯,一一对请来的中原客商敬酒,请他们好好照看帛罗。
为了让这些重利的客商承他一份恩情,以求他日机缘之下将这份恩情报送到小女儿身上。
昨日他似有所感,恐落得今日局面,便提前将帛罗托付给了她。他本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也留了后手。
此时,他的眼中没有怨恨,只有释然。像一个垂垂老矣之人,在儿孙环绕的榻前缓缓闭上了眼睛。
辰霜转过身,不去看引颈就戮,不去看血溅三尺。心中并未因最后宽慰逝者的些许言语而好受。
草原赫赫有名的河漠部,十代传承,百年之兴,不过是因为那王庭上位者的一个念头,就此毁于一旦,在世间湮灭不存。
帝王座下,何处不是白骨累累。
辰霜垂眸,快步走到门口的葛萨跟前。帛罗的双眼已用面纱捂得严严实实,身上只有一双细嫩的小手被葛萨用精绳紧紧缠住。
辰霜松了一口气,还好帛罗不曾亲眼看到。她轻轻一瞥,见帛罗周围的河漠贵族全身都是被绑了数根粗绳,不由多看了葛萨几眼,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
她示意将帛罗郡主带回她自己帐中照管起来,恐生变故。
一向端持有度的葛萨大人此时面色竟有些紧张,立刻照做。
辰霜望着他环抱着不断挣扎的帛罗往远处去了,最后身影消失在连绵的毡帐群中。
一转身,却见叱炎倚靠在她身旁的墙上,抱臂斜立,神色不羁,正静静凝视着她。
她微怔,低头无意识地盯着他垂在身侧的陌刀,还滴着残血。见到他之前已在口中酝酿的千言万语,一时间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怎么会来河漠部?”叱炎垂眸顺着她目光的方向,将刀尖的血迹擦干,收入鞘中。
辰霜撤回目光,老老实实答道:
“我被救出了牙帐,正好借着河漠郡主的马车逃到了这里。”
叱炎接着问:
“是谁救的你?”
“呀,穆护!”辰霜心下一惊,场面混乱中竟将那小子忘了。她朝身后望去,在被擒获的人质群中看到了那个被绑起来的小少年。
她快步走向他,对着看守他的玄军士兵道:
“他是我的人,还请放开他。”
士兵不动,犹豫着看向女子身后的玄王殿下。
叱炎上下睇了一眼才到他半胸高的小少年,点了点头,示意放行,随即皱眉道:
“是他救得你?”
语调颇有些不服,好似在说:“就他?”
穆护飞速地解开束缚,竟往前一步,在叱炎身前踮起脚尖,抬头挺胸,拧着粗眉不发一言,好似在说:“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