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不知为何开着,大小正好可供少年身形之人进出。
“跑了?”“真该死,净给人添麻烦!”
眼看两人急着出门欲将此事回禀,林鹿赶忙从柴堆后踉跄而出。
“二位留步…!”林鹿强撑着心中胆怯缓步上前。
“你这遭瘟的阉人!”性子急躁的家丁一把揪住林鹿襟领扯到面前,另一手高高扬起似要掌掴,“没事乱跑什么,把老子吓个半死!”
“住手!”
这一声呵止带了十足的力气,以至于沈行舟走出阴影时还在微微喘息。
两个家丁觑他品貌不凡,一时拿不准此人身份,但联想到今夜小姐设宴庆生,不难猜测是某位留宿府中的小公子。
“他是我的,你放开他!”沈行舟尚未变声的嗓音略显稚嫩,可他不容置喙的语气、紧绷严肃的小脸已足以震慑住两位成年下人。
“是,是,小的这就放人,”那家丁立时松手,脸上挂上谄笑:“贵人莫动气,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将这阉…不,太监送回御马监,我二人这才冒夜前来。”
“送回御马监?不是要罚他?”沈行舟奇道。
“正是,正是!”见小公子起疑,两名家丁不停拱手哈腰:“主子有令,千真万确!侯府待客有道,断不敢欺瞒贵人!”
“那你们可知是何原因?”沈行舟转头看了看一脸畏怯的林鹿,拧着眉继续追问道。
两人面面相觑,直道不知,其中一人补充解释说家有家规,消息是层层递下来的,他们只负责执行,甚至不知此令是来自老爷、小姐亦或是二爷中的哪位。
沈行舟挠挠额角,摆摆手打发他们下去。
“这…这……”
“贵人有所不知,上头命我二人护送这位…小公公回草场,须得亲眼见他进门才好……”
“他虽无阶,可也算宫里的人,若半路出了什么事情,侯府是要担责任的!”一家丁自作聪明地补充。
“呸呸!能出什么事?乌鸦嘴!”沈行舟更不乐意了,说什么也不肯放林鹿离去,那两人也不敢得罪沈行舟,互相一对眼神就想去找府里主子裁定。
正当几人僵持不下,一道清冷嗓音从身侧淡淡响起。
“多谢六殿下出手相救,”林鹿主动走到沈行舟面前,两位侯府家丁都是人精,识趣地退到门外等候,“眼下奴才还是御马监中人,若殿下真的垂爱……”
林鹿边说边往地上跪,沈行舟一下就懵了,手足无措愣在原地,嘴里支吾不出半句话。
“……随时都可差人将奴才带回宫,”林鹿声音很轻,脸颊隐在光影下看不清表情,“不过此刻还是应放奴才回草场复命,奴才与殿下就此别过。”
有缘,定会再见。林鹿心里默念,终没将这句宣之于口。
林鹿俯身下去,趴在沈行舟脚前端端正正行了大礼。
回想净身房初识、马棚相知,到现在的柴房再遇,沈行舟无视身份差距,因一张姣好面皮生出的偏爱与热情不减反增,林鹿不是感受不到。
这份热情太过炽烈、明亮、纯洁,带着不顾一切的势头冲面而来。
是林鹿自降生以来从未拥有过的赤忱,可他就像是围着烛光翩飞却不敢靠近的蛾,盼求温暖又惧怕烧灼,弱者生存之道是为谨慎,时候未到,无论如何也不能随心所欲。
林鹿不是不想跟随沈行舟,恰恰相反,他渴望友情,渴望人与人之间最为珍贵的相互信任。
但他不能。
他还没查出老刀子匠不为他净身的原因,他还得将稀贵的御马砚洗带回御马监草场……最重要一点,他还很惦记师傅刘高——不知怎的,想到这里,林鹿没由来有些心慌。
许是不受宠的孩子格外懂事,沈行舟听了林鹿的话后静静颔首,弯腰将林鹿搀起。
林鹿不敢看他,生怕在那双乌亮瞳仁中看到太多失望情愫。
随后,二人分别,一人随一家丁往东边马厩,另一人随另一家丁西行至上等厢房。
待林鹿赶着栏车驶离荣阳侯府,天刚蒙蒙亮,街上空空荡荡,就连平时最早出摊的早点铺也没开门。
“呵——唉!”家丁闲扯缰绳,睡眼惺忪地打个哈欠,随口问林鹿:“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时运亨通的主儿!跟爷们说说长长见识,那小公子是你什么人?”
林鹿一愣,缄默不言。
那家丁见林鹿没有回话的意思,低低骂了句“闷嘴葫芦”继续赶车了。
又过了半晌,两旁街景变得稀疏,林鹿在天边翻出鱼肚白时抵达京郊草场。
距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家丁缓缓勒住马车,一错不错盯着草场方向,咽了口唾沫,声音带了颤:“你…你们……犯事儿了?”
林鹿紧张地跳下车,胡乱应了句“不知”就绕到车后开栏,将砚洗牵到地上站稳。
打远处走来两名黑衣人。
“你你你自己应付吧!府里还有事,小的就不奉陪了!”家丁连扯缰绳调转马头,急匆匆驾车离去。
驱离时栏车车位还未摆正,只听“簌簌”响动,就从暗处又窜出两人至路中,横刀拦下家丁,一人沉声询问:“干什么的?”
家丁吓得肝胆俱裂,马车也不管了,撇开缰绳就往地上跪,边磕头边结结巴巴解释缘由,拦路的黑衣人目露了然,一齐朝两边闪去让开道路:“嗯,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家丁如蒙大赦,麻溜赶车离开。
这时前方的黑衣人也走到近前,同后两位一起将林鹿团团包围。
林鹿脸色煞白,抿了抿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