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的好殿下……”凌度转过身来,脸上浮现难色。
“若你能将他带来,从此他便顶替你的位置,你想去哪个宫就去哪个宫!”沈行舟挺了挺胸脯强撑气场,同时使劲睁了睁眼睛,似乎是想学人瞪眼行恐吓之意。
——皇兄皇姐都是这样做的,可他根本拿捏不到位,若外人来看没准还要笑称一句“宜喜宜嗔”,不过眼下唬一唬没见过世面的凌度绰绰有余。
凌度闻言眼神一亮,却仍是耷拉着一张苦脸,觑着沈行舟不似玩笑,他也收了糊弄的心思,老老实实道:“回殿下的话,不是我躲懒——是,京郊挺远,我平时也懒——但这次真不是我不想去,实在是…实在是……现下的御马监,万万去不得啊!”
“为何?”听到这里沈行舟什么瞌睡都没了,急急问道:“御马监怎么了?”
凌度往身后瞟了眼确认无人近前,才煞有介事说道:“想必殿下一定知道前段日子秋狝期间,圣驾遇刺两次,听闻,全都与御马监脱不了干系!”
“好像说是……”凌度边回忆边道,“御马监中有内奸,勾结外族策划实施刺驾毒计,职位不低,纪掌印负责此案,昨个儿夜里就已命人将御马监上下控制起来——现在去御马监,那不是往刀口上撞嘛!您说是不是,六殿下?”
凌度讨巧地笑着,希望自家殿下心善放他一马,可沈行舟闻言大脑一片空白,只顾着疯了似的满心惦念林鹿的安危。
凶多吉少
沈行舟一向对朝堂无甚兴趣,但也知勾结外族、密谋行刺无论哪一条都是塌天的大罪,更何况现状实为二者皆有,御马监当真是凶多吉少。
林鹿有危险。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沈行舟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只是性子率真不计较,不是真的呆傻,久处宫中,自然对纪修予的手段有所耳闻,当即便生出个连自己都吓一跳的念头。
“现在…是、是什么时辰?”沈行舟问出声。
“回殿下,刚至卯时初。”
大周规制于卯时正刻上朝,作为司礼监最高级别的掌印太监,就算纪修予手头上有要案查办,每日也须按时参加早朝,今天也不会例外。
还有时间。
沈行舟的想法很简单:赶在纪修予向父皇禀报前跟他求情,证明案发时林鹿都与自己一处,反应如常且护主有功,不可能参与刺驾,从而解除林鹿嫌疑,将他从御马监一众受牵连人等中捞救出来。
林鹿只是一个与案无关又何其无辜的小太监,沈行舟还记得被纪修予亲自护送回寝宫的那夜,想必纪掌印并不像旁人说得那般,好生与他说清道理,定会满足自己的小小要求!
沈行舟微忖片刻,眉宇间愁绪解了几分:“纪掌印、纪掌印……哎!凌度,你也是太监,可知如何才能见到纪掌印?”
凌度不知沈行舟心思,挤吧两下小眼如实答道:“司礼监衙址设在神武门外,不过……”
沈行舟听见“神武门”就提腿迈步,又闻“不过”二字赶紧停下。
“不过什么?”沈行舟焦急催问。
“不过近日秋深天寒,万岁爷体恤纪掌印劳苦,特许他住在太和殿外的栖雁阁。”凌度识趣地一口气说完。
“备轿!”
“殿下,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去栖雁阁!”
“啊?去栖雁阁做什……”
“磨蹭什么?还不快去!”
“好…好嘞!”
沈行舟立时奔出门去,却不小心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正巧留意到自己衣袍下摆沾了好几处尘灰,继而惶急地一跺脚,赶忙又奔到里间换了套得体的装束。
他是去求人的,可不想留下坏印象!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一顶不起眼小轿从后宫宫道拐角而出,顺长街匆匆往南行去,若有洒扫做事的宫人碰巧经过,还能听到小轿里不时传来催得快些、再快些的唤声。
然而,六皇子到底年岁尚浅,很多事情思虑不周,就比如这次。
司礼监掌印事务繁杂,有时在宫外调配东厂,有时又须回到栖雁阁审理奏折。纪修予其人更是不可捉摸,无人能提前料得动向。
若按常理分析,锦衣卫昨夜有所行动,纪修予则大概率宿在宫外司礼监所里,这样一来,径直奔赴栖雁阁只会扑空,再想去宫道堵截,一来一回,时间上肯定来不及。
可沈行舟心思单纯得就像白绢,为人行事根本不过头脑,想到什么便做什么。
大抵是上天偏心笨疙瘩,沈行舟这次“不思而后行”蒙对了。
从栖雁阁步行至太和殿需一刻钟,是以沈行舟落轿时,正巧碰上纪修予的贴身太监招喜掀帘而出。
院中护卫识出轿撵形制,没有出声示警,只沉默地按住了刀柄。
倒是招喜迎上前来,见轿中下来一位玉质金相的小皇子,竟是轻嗤一声,小声念叨了句“还真是他”。
沈行舟理好袍服,颇为紧张地试探问道:“请问……纪掌印是在此处吗?”
“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招喜过惯了狐假虎威的日子,根本不把沈行舟这一不刻意提及都想不起来的人物放在眼里,“主子知道您来,正在房中等呢,六殿下快些随我进去,有事说事,莫误了早朝时辰!”
沈行舟稍稍松一口气,毫不在意招喜的态度,颠颠地跟他往栖雁阁里去了。
阁内熏香缭绕,绕过屏风,望见一道修长背影临窗而立。
“主子,六殿下来了。”
“嗯,下去吧。”纪修予转过身来,嘴角噙笑:“殿下一大早急着寻咱家,可是有要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