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顿感心情大好。
“奴才怕极,求五殿下饶命啊。”林鹿干巴巴念出这一句,表面看来虽没有什么表情,可他眉梢微挑,瞧上去丝毫没受沈今墨言语威胁影响。
反而有些…厌倦继续耍弄无知者的“破罐破摔”来:“我刚说过,殿下若能做到,有什么招数尽管使来,千万莫要客气。”
沈今墨终于听出几分言外之意。
他忍痛缓缓站直身子,略显茫然,看了眼身后殿门。
窗外依旧火光冲天,兵甲坚利之声渐近,直至将整座大殿包围,却仍没有一人应他所召进入殿内。
“人呢!本殿说来人!都是死人吗!人呢!”沈今墨不死心又吼。
“殿下不妨,再好好想想。”林鹿语带奚落,一字一顿说道。
好好想想。
从他沈今墨第一次高声唤人之时,到现在已然过去多少时间,既无人应,亦不见人影……这种局面的形成,应是发生了何种变故。
沈今墨身下疼痛,搅得思绪跟着混沌起来,他顾不上林鹿说了什么,只想尽快看到林鹿血溅当场,方可一解心头之恨。
于是,沈今墨跌跌撞撞奔向门边,猛地向两边拉开殿门——
火光瞬间晃了他的眼。
“你、你们……”沈今墨错愕中瞪大了眼,满脸写着不敢置信,下意识向后退去。
从前的二皇子、也是如今的太子,沈清岸站在门外,一副静候多时的模样。
银面染血,衣衫沾上半身鲜红,形容一如尸山血海中走出的鬼首。
身后无数黑甲兵士则像是一群融入黑夜的鬼魅,沉默森严地各处其位,手中火把静静燃烧,强大而肃杀的气场瞬间扑面。
逼得沈今墨不停退步。
直到被什么人从身后按住肩头,才一个激灵踉跄转身。
不知何时进入殿内的沈行舟探出手臂,止住了沈今墨无意中愈发靠近林鹿的势头。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五皇兄。”沈行舟面色微沉,以一种极度保护的姿态护在林鹿身前。
而,再观林鹿,那面若好女的新晋权宦丝毫没有要从那鎏金龙椅上起身的意思,甚至大喇喇往后靠了靠,挑剔般蹙了下眉,不甚满意座位舒适程度似的。
正迈步跨过门槛的沈清岸遥遥看了一眼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子,以手握空拳遮了下唇瓣,无奈似的噙上一抹笑。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沈今墨惊得声音都走了调,看看前、又看看后:“我的人不是已经将你们擒住了吗?怎么…怎么会这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嘶哑破声的怒吼久久回荡在大殿上空。
“是……是你?”沈今墨得不到回应,愤恨的目光挪到林鹿脸上。
林鹿双手落在身侧,轻撑龙椅座位之上,面上云淡风轻,无甚所谓地点点头。
“这不可能!你怎能预知未来?!”沈今墨此时理智全无,完全不知该相信谁。
“无须预知之能,”沈清岸截过话头,无比温和地笑道:“是五弟你太过自信,也太过轻敌。”
沈今墨猛然回头看向徐徐走来的沈清岸。
“你自以为探来情报,实则皆是孤想让你知道,你方能顺着这些秘密,走上孤让你走的道路。”沈清岸声音很轻,可在沈今墨听来却有如钟鸣。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的筹谋、精心推演的布局、黄雀在后的诡算……一切的一切,竟全是二皇兄沈清岸在背后牵线提偶,为得将自己引入彀中,再作壁上观,看尽笼中困兽丑态百出……
他还笑那沈煜杭一枕黄粱,殊不知,自己美梦同样落了空。
“哈哈。”
想到这处,沈今墨苦笑出声,继而无不惨淡地狂笑起来。
“你骗我…你们骗我!”沈今墨双目赤红,一指指向殿外:“本殿母家赫赫军功,今夜更是调配万人围攻皇城,岂是尔等……”
“他们败了。”
沈清岸打断他,很有耐心地解释道:“孤早在暗中宣调驻守戈州的楚小将军回京,一刻钟以前就已经交战完毕了。”
沈今墨听罢一阵头晕,晃了晃勉强稳住身形,想起什么:“那…那我一路以来听到的拼杀声……”
“并非你的军队以人数、配备之优压制宫中禁卫,”沈清岸浅笑着,毫不留情掐灭沈今墨心底最后一丝幻想:“而是孤麾下的楚将军堵住各条通路,与女将颜如霜在京旧部里应外合,围杀剿灭趁夜逼宫的叛军。”
“是你输了。”沈清岸笑眯眯盖棺定论。
正当沈今墨恍神之际,外面有人疾行至沈清岸身侧,附过来耳语几句,沈清岸面露了然,也不避讳,直道:“啊呀,实是为兄疏忽,没有及时封锁消息,斓贵妃在后宫听闻五弟此等光景…”
“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悬一条白绫自行了断了。五弟啊,逝者已逝,还请节哀顺变。”
斓贵妃正是五皇子沈今墨生母,而她自戕一举,实在高明。
一来,沈今墨可将全部罪责推到斓贵妃身上,他是皇子,是与沈清岸留着半数相同血液的手足兄弟,最差不过落得同沈煜杭一样的下场,也不至于丢掉性命;
二来,她母家势力参与逼宫已是板上钉钉,此时东窗事发,她虽为先帝贵妃却一样难逃干系,但求一死以平息对她全族的迁怒;
三来,今夜动静闹得极大,宫中人多眼杂,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难免不会在日后甚嚣尘上,而沈清岸若想顺利继位,须得掩住众人悠悠之口,
这种情况下,先帝与贵妃双双身死、前司礼监掌印纪修予锒铛入狱,无数权柄亟待交接重组,再对身为皇嗣的沈今墨动手,非但不能消弭不满之声,更易惹上言官以此大做文章,无疑是自找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