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海栖族人呆了,就是谢临风也呆了。这一碎可了不起,堪堪将岁月静好的对峙打得失衡,海栖族捧着碎片,满面悚怍,颤巍道:“你……你竟敢……你竟敢!!”
话音未落,海上骤然激起千丈浪墙!原本被打捞上岸的渔人被一股磅礴的吸力拽飞到空中,谢临风大骇,立马将晏病睢圈到怀里,说:“你我回回都做池鱼,逃命紧要,抱你一抱!”[1]
谁料这浪竟像长了眼睛似的,震怒般咆哮,又铺天盖地朝谢临风二人的方向打来!
晏病睢怔了:“谢兄……”
谢临风道:“谢兄在,搂紧了!”
一语未落,只觉浑身剧痛,那沉浪砸下来,像撞了墙似的!谢临风两眼发昏,坠进深海里,然而下一刻他受雷劈般惊醒,不过弹指一瞬,他怀里空空如也,晏病睢何时被冲走的他都未发觉!
谢临风在海里游离半晌,身前身后尽是黑黢黢的水浪,根本找不见人。
他心说:要命!落水猫再神通广大,瞧上去也是会被活活溺死的样子。拖不得,拖不得!
正当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音道:“他很好,可以拖。”
谢临风游至一半,蓦然瞧见前方有束光晕,里面踽踽游来一条人鱼,谢临风按兵不动,心说:原来是你,此方是他人魇境,你为何能听我,看我?
鲛人道:“我看不见你,也听不到你,但我知晓你会来,正在这里。我在过去,同你对话。”
谢临风惊奇:传闻鲛人能罗织预言成境,你预言过白娘子,这魇境也是她的,又来找我做什么?兄弟,好友失踪,我很忙的。
鲛人游至光晕跟前,成了团黑影,便滞留了:“姣子有三言赠你,你听罢可解惑。”
“他很好。”
“三重魇。”
“知天命。”
前二言谢临风懂,“他”指的自然是小菩萨,此刻他们正坠入三重魇境之中,但第三句谢临风不得其解。
正要问,又听另一声音道:“等你许久了,你这镜子给我瞧瞧。”
这声音温润好听,但却非常古怪,让人像喝了酒似的,听过就忘!
谢临风腰间受力,那碎镜子便漂走了,谢临风见识了祂本领,道:你便是姣子?
那声音说:“是我。”
谢临风向前游去,那团光却更远,他漂在原地:你算得天地古今,认得我不奇怪,但你真的认得我吗?
他来自这个世界之外,哪怕姣子再神通广大,总不能跨次元吧,现代核心价值观里,可没有迷信这一说法。
姣子道:“你同我相隔千万年,我算不准你,但我能唤你。你魂归异界,被傩仙认主,你只需记好我最后一言,人之一命,最忌强求。”
镜子从光晕中游回,已是平整如初。
“可你早算准我会二入白娘子的魇境。”谢临风将其收在腰间,懒得再和祂打哑谜,说,“可好,我记住了。现在把我那不识水性的小菩萨还来吧!”
原本那团光晕已经暗了下来,闻言却微微亮了,对面像是刚准备离去,又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临时撤身。
“小菩萨?他竟容许你这样叫?”姣子讶然了刹那,笑说,“你竟未领悟,此处正是他的魇境,你退身出去,便可见到。他此刻正在岸上呢。”
言毕,周围重归昏暝,只能隐隐瞧见一只摆尾逴行的鲛人。谢临风百思不解:魇境……魇境不是亡人携有的吗?
他思及魇境,便想到荧鸓,当即闪电窜过大脑,正要摸缝魂袋,眼前陡然飘上来一团河豚似的白球。
荧鸓吸饱了水,绕着谢临风不知游了几圈。此刻见谢临风终于瞧见自己了,便胖飞至他眼前,开始仰面吐泡泡。
谢临风心道:我的心肝,这脏水你喝成这样,还如何挥得动翅膀?我手动摇摇你行不行?
说罢也不等荧鸓同意,谢临风捻起“鱼翅”轻轻晃了两下,只见瞬息之间海浪澎湃,水泡咕噜咕噜盈满面
谢临风只觉身子骤然下坠,似乎穿了千斤铁衣。他趴在岸上,啃了满嘴黄沙,眼前刚清明一些,便瞧见一双腿有些急地走至跟前。
谢临风一摊面,便颠倒着望见了晏病睢,他气喘吁吁,笑说:“再不拜你这神仙菩萨了,你害得我好苦。”
晏病睢说:“你乱想什么?”
“在想你。”谢临风休息够了,翻身而起,“想你究竟是怎样的活佛,竟生造出死人魇境来,将你我二人皆拉入其中?更在想念你这魇境之中……”
他话没说完,晏病睢忽地反身鹗顾:“你很清醒吗?可我方才分明进的是你的魇境。”
伥鬼
“这可奇了,我死时安然,做鬼逍遥,真是半点怨气没有,如何造魇?”谢临风道,“你瞧见些什么了?”
晏病睢呆了须臾,才说:“没有,一些琐事,看过就忘了。”
他说完就走,却被谢临风拦着:“你不要做撒谎精,若是我的生前事,你此生都要记住我了。”谢临风摸出银镜,照给他瞧,“不好,面若土色啊堂主,那是什么魇?水做的吗。”
晏病睢冷然不语,似乎正困在记忆里,这时,谢临风忽然镜面一转,钻研道:“哦?他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茫茫海域之上漂来几叶小舟,小岛四处顿时迷蒙上几圈黑雾,里头涌动着,似乎藏了东西
晏病睢正被他唤醒,闻言一看,道:“有人诵念‘召阴’,唤来了水鬼!”
“召阴语”原是伥族从疫鬼身上偷学来的咒语,短暂召集就近阴客和厉鬼做军兵,供召阴人驱策。但自七族之约建立以后,伥族人便鄙弃了召阴语,原因无它,此咒控人控鬼,用于战场那叫兵不厌诈,用在交往中就有些缺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