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走、不,爬至他身前的,正是被活活炼魂做成尸宠的萧拓!而那“笃笃”音也并非什么拐杖,而是萧拓爬行时那裸露在外的膝盖骨敲地的声音。
萧拓爬到跟前,蓦然撑地顿住。谢临风正警惕着,只听“咔”的声,萧拓如折断竹子一样折断了手臂,身子朝前一倾,半跪着倒地。
谢临风蹲身在他跟前,好奇道:“你拜我?为什么拜我。”
萧拓闻言,似乎想要回答。可他太久没有自主操控过肢体,爬也爬不起来,就着这个畸形的跪拜姿势,发出“啊”的声音。
谢临风说:“我听不懂,也不会和你传密语的法咒。我来找你,是请你和白芍同开魇境。”
他说至此处,萧拓在地上挣扎起来,像是在骂,也像是在哭,他几下发疯,侧身倒地,仰面瘫在地上。
他样子实在可怖,瘦得只剩贴在骨头上的干皮,黑黢黢的,四处都是溃烂。然而烂死之下的最后一层肉不是红的,而是腐化的黄色。
他瞳仁是灰的,望着谢临风的方向张动嘴角。这下谢临风看清了,也读懂了,他说的是——
“不是萧。”
入戏
谢临风问:“这是何意,萧将军,你想说这不是你的坟吗?”
萧拓“啊”了声,又点点头。
谢临风观察他,道:“你们纠缠不清的,我本不在意,可眼下白芍牵连到我一位朋友,我很关心这其中的故事。你开魇让我看清原委,我替你了结心愿好吗?”
萧拓不知何故,听了这话居然战栗起来。他牙关“咯咯”作响,仿佛很害怕谢临风。
谢临风见他反应,一时心奇:“你认识我吗?很害怕我吗?还是在害怕魇境里的东西呢?”
谢临风身后响起脚步,听身后之人说道:“你干吗吓唬人?”
“我不过两句寒暄,便有这样的威力吗?我日日夜夜都和你说话,你怎么不怕我。”谢临风站起身,挺冤枉的,“你好了?”
“嗯。”晏病睢瞳仁分明,满眼的红色已经消散,就是眼尾还有些红,“我已吩咐霜灵子守岛,萧将军,你放心,魇开期间不会有谁操控你。”
萧拓仰面哑言,并无动作,不像是能说通的。谢临风似是觉得很好笑,可眼睛里又冷冰冰的,他正要说什么,晏病睢却摸出把羽扇,毕恭毕敬地说:“那就得罪了。”
萧拓认得这扇子,像是十分明白它的作用,当场哑声嘶吼起来。岂料晏病睢抬手一扇,万象如流沙般褪去。
谢临风立时抓住身旁之人的手腕:“怎么这样突然?我没了武器,伤口还疼,你说走就走,要保护我吗?你这把扇子谁送的?”
“你袋中还有两只小老虎,用得上我吗?”晏病睢道,“这位萧将军亦不是纯良人,先前他与白芍的二重魇并非他自愿的,也是受白芍逼迫,强行开的。”晏病睢微微抬眼看他,无辜道,“白芍送的,我没告诉你吗?”
谢临风反问:“你是刻意的吗?”
晏病睢目不斜视:“兴许是忘记了。”
谢临风说:“你也喜欢忘?”
晏病睢道:“或许是学你呢?”
“学什么不好,非要学这个。”谢临风露出副揣摩的神情,说,“霜灵子出来以后就再也回不去了吗?”
晏病睢抬手微微遮挡,似乎被褪化的流光晃花了眼,道:“封印坏了自然回不去,你的鞭子很厉害,助他冲破了封印,霜灵子生性活脱,不喜拘束,想必也是不愿再回去的。”
谢临风的目光都落在他的眼睛上,很不经心地问:“你身上藏了很多人吗。”
晏病睢察觉到视线,偏过头道:“你问好多。”
谢临风说:“你若是不愿意答,我又何须问呢?你很想让我知道,又怕我知道得太多。黑心肝藏秘密的后果,你适才没看见吗?”
晏病睢遮住眼,轻声说:“你要有本领,自然是可以逼迫我的。可你有吗?”
谢临风拿开他的手,轻笑了下:“我需要有吗,你已经答应了。”
晏病睢倏忽哑言,默了片刻才发现异常,场景仍在飞速变换,似乎无休无止。
“这次怎么这么久?”
魇境如戏台,罗织的故事越长,戏台的搭建便越耗时,所需魇境主人的力量越无穷,晏病睢一面感到困惑,一面又隐隐担忧白芍能不能支撑住如此庞大的魇境。
谢临风说:“兴许快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那流去的境象逐渐被一片刺目的红取代,晏病睢像是有片刻心惊。谢临风正攥着他手,掌心却被突然挠了一下。
谢临风偏过头:“嗯?”
晏病睢说:“戏开场了。”
外面正是一片敲锣打鼓声,府内红绸高挂,宾客喧嚷,正在夏家院里打堆看戏。此景很奇,并非有喜事,此戏也很怪,戏台上设有四名方相氏,身蒙熊皮,头戴四目黄金面具,是在除鬼驱疫。
一宾客正掰着饼子吃,疑道:“这戏讲的啥?请大伙儿看了好些天了,还只准笑,不准哭丧,更不许愁眉,很邪乎似的。”
另一人长着小胡子,说:“你一个要饭的,赏你吃喝,还有新衣裳穿,笑一个还不愿意了?夏大人新添公子,这红绸和戏台都是冲喜的。”
那人瞪大双眼,十分惶遽:“喜吗?说这话也不怕吓死人!你没瞧见,这四周全是鬼吗!”
如他所说,这院里红绸飘扬,人头攒动,像是碰上了天大的喜事,热闹极了。但只要细瞧就会发现,这里的家丁很怪,长着三个头,五只眼睛!宾客更怪,两颊搓着胭脂,久挂着笑脸,但眼睛却向下弯着,不像哭也不像笑,竟是一堆纸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