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计划得挺好,打伞走在路上,虽然有点冷,但反倒让人精神多了,在工位上窝了一天的身体也舒展开来。
她现在天天久坐,缺乏运动,走一走就当锻炼了。
办公室里都是中央空调暖风混二氧化碳,说不上的浑浊,而室外雨后空气有种冷丝丝的甜,春日雨夜中那点若有若无的花香在鼻端弥散。
只是天不遂人愿,走到半路时雨势骤大,噼里啪啦的,像夏日暴雨,她那把轻便小伞哪抵得住,不多时半个身子都湿透了。
倾盆大雨中,楚岚一面抓着雨伞,以免被风吹走,一面又要护着包里的电脑不被雨淋,慌里慌张,狼狈极了。
她淋雨无所谓,最多吃点感冒药,可今天的文件还没备份,电脑千万不能进水短路。
正手忙脚乱,对向车道上的车灯晃过来,照在她身上,亮极了。
楚岚眯着眼看过去,看不清具体车型,心里恼怒这司机太跋扈,对着行人开远光灯。
写字楼附近是富人区,房价过亿,治安绿化都好得很,常见豪车出没。
平时这些耀武扬威的钢铁猛兽在市区穿行时压着引擎的咆哮声,冷淡而流畅滑过道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持高傲。
可今天不知是怎么回事,这车不但没有无视路人,反而无声无息地穿过雨幕,掉头停在楚岚旁边。
她心一惊,想起港城的雨夜杀人案,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攥紧手机,全身上下都防备极了。
可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是晋云柏。
“上车。”他说。
楚岚怔住,没想到会在今天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再见面。
她身上这件衣服穿了好几天,没化妆,头发有点油,和婚宴那天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楚岚甚至有点匪夷所思,路灯这么暗,他是怎么认出她的?
“上车。”晋云柏又重复了一遍。
楚岚下意识就拒绝:“不用了晋先生,我家不远,就快到了,不用麻烦您。”
晋云柏看着她,突然笑了:“你不用怕我,你舅舅认识我,我没有恶意。”
他今天大概没有喝酒,眼中没有那种雾蒙蒙的微醺醉意,一双眼清凌凌的,视线像是尖刀,过于直接地看过来时,会让人有种战栗的错觉。
楚岚还想推拒:“真不用,您看现在雨也不大,我溜达着就回……”
偏偏此时刮起邪风,将楚岚的伞吹得一斜,路旁行道树上积的雨水哗啦啦砸到她身上,上半身也瞬时湿透。
楚岚的长发被雨水糊得满脸都是,活像雨夜女鬼,狼狈极了。
然后,她分明地听到晋云柏轻笑一声。
楚岚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包里又进了水,她手忙脚乱地拎起电脑,拿纸巾去吸水。一声轻响后,车门自动开启。
“上来吧,我送你回家。”晋云柏说,“虽然雨夜散步也不错,不过今天看起来不是个散步的好日子。”
楚岚臊眉耷眼地上车,报出地址,坐姿拘谨,一只手不安地把糊在脸上的湿发拨到一边。
车内暖气十足,楚岚身上衣服都湿透了,被热风一激,湿衣贴在皮肤,反而比在外面时更觉得冷。
她打了个寒战,鼻子一痒,要打喷嚏时她强行压了下去。
“车上有干毛巾,还有备用外套。”晋云柏从后视镜看楚岚,语气轻而缓,“湿衣服脱了吧,免得感冒。”
她还想拒绝,可这次没忍住,狠狠打了个大喷嚏,要不是手掩着,差点飞沫喷到前排。
车里暖和得很,车速快而平稳,她感觉脑子也有些昏沉。
她心里有数,这回怕是要感冒了。这段时间工作太忙,精神身体都紧绷到极致,只怕今天淋了雨,要把病激出来。
可她手上的项目还没收尾,这活儿没人能顶替,就算生病也得干活,她可不想一边高烧一边跟甲方开会,那是噩梦。
想到这,楚岚也顾不上客气,按晋云柏的指示找到车内置物箱放着的干毛巾,擦干了头发;又拿过来外套,预备换掉身上的湿衣服。
楚岚脱了湿外套,这车是真皮座椅,贵得很,看起来不怎么防水,她就把衣服团了团,放在脚边。
可弯腰放完衣服才想起她外套里面穿着保暖衣,保暖衣外面套着bra——
楚岚神色一僵,缓慢,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驾驶座。
恰好晋云柏也在从后视镜看她,两人目光一碰,他挑眉:“怎么,有问题,衣服不合适?”
楚岚笑不出来:“没有,衣服很好。”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抓过外套披在身上,绝望地想虽然保暖衣是黑色的,bra是白色的,但他应该没看清楚吧。
可晋云柏嘴角噙着笑,表情分明有些戏谑。
她和晋云柏的目光的后视镜中相遇,一个惊惶中带着点破罐破摔的自我放弃,一个闲适里透着几分势在必得的危险侵略。
楚岚木着脸回对方一个社交微笑,缓慢转头看向窗外,有种拉开车门从车上跳下去的冲动。
晋云柏一边开车,一边分心从后视镜看她。
黑色长发微卷,海藻般散落在脸侧,衬得一张脸雪白白的。
像最好的工笔画师细细描摹出五官,绝艳绰约,又仿佛曹子建笔下的洛神,轻轻将古今文人收入那流风回雪的飘飖长裙之下。
她眼下带着点乌青,嘴唇也有些苍白,一缕湿发贴在脸侧,可这并不减姿色,反倒平添几分令人怜爱之意。
可这人分明不是那种祈怜的性子,美人皮下蒙着钢筋铁骨,脾气硬得很,也主意大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