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听齐声回答她,咧开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自豪地对姚春娘道:“你听见了吧,春娘姐姐,我哥可厉害了。”
说完又扭头问齐声,傻乐道:“是吧,哥?”
这回齐声不理她了。
地动百年也难遇上一回,本以为晃上一次就结束了,哪想半夜又震一次,这下弄得大家都不敢回屋睡觉,打算在外面熬上一宿再说。
为了给木料挡雨,齐声院坝一侧的顶上扯了张不大不小的棚,遮了半边院子。
他找来一只火炉,在棚子下生了火,又进进出出不知从哪找了两块板子和板凳,在火炉边搭了张简易的木床。
旁边唐英盖着被子,靠在一张摇椅里昏昏欲睡,唐安用火钳夹了夹炉子里的火,估计着柴不够烧,进屋去抱柴火了。
齐声这边炉火通明,暖如春日,隔壁姚春娘裹着被子孤零零地坐在屋檐下,只一盏灯火幽暗的煤油灯相伴。
她坐在小凳子上,并拢了双脚,有些害怕地看了看远处黑黢黢的深夜。夜风一吹,看不清的地方便响起奇奇怪怪的窸窣声,像有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在贴着墙走。
姚春娘知道这是在自己吓自己,但她就是控制不住。因为她怕鬼,怕得要命。
姚春娘看向往床板上铺被子的齐声,拖着小板凳朝他的方向挪了一点,然后又挪了一点。
她看了眼睡着的唐英,压低了声音叫他:“齐声。”
齐声耳朵尖,他放下被子,抬起头看她。温暖的炉光晃动着,远远照在她动人的眉眼间,映得那双水灵灵的眼像盛着亮人的星光,又像是装着莹莹的泪。
姚春娘看了看他宽得挤得下四个人的木板床,眨了下眼,小声道:“你们是要在外面睡吗?”
齐声点了点头,见她欲言又止地轻轻咬了下红润的唇,眼巴巴地看着他,轻声问道:“我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睡?我、我有些怕。”
她像是怕被他拒绝,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两只手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被子。
齐声并没有问她怕什么,也没迟疑着思索多久,几乎是姚春娘话一落,他便在她期待的目光里,再次点了下头。
撞鬼
姚春娘被夜色里四面的风吹草动一吓,脑子发热说要同齐声一家子人一起睡,但怎么睡,睡在哪,她压根一点没想过。
齐声也不开口安排,只管沉默地铺好床,又把抱出来的棉被抖开。
他不管做什么事都秉有两分手艺人的习惯,临时搭的床也铺展得平整,床单过长的边角整整齐齐压在褥子下,做木活般细致。
姚春娘帮不上忙,回家里穿好衣服后,便搬着她的小凳子坐在火炉旁安安静静地边烤火边等。
齐声在一边忙得头也不抬,她面前炉火明耀,火光照在她白净的脸庞上,乍一看像个落魄了还要人伺候的闺阁大小姐。
唐安本来蹲在炉子边温书,看着看着像是觉得姚春娘格外好看,视线渐渐偏移,落到了她脸上。姚春娘察觉到唐安的目光,伸手戳了戳她的小梨涡,从衣兜里掏出一大把糖给她。
唐安眼睛一亮,放下书跑到唐英面前,分了一半小心翼翼地放进了睡着的唐英的外衣兜里。
唐英觉浅,被她这一弄就醒了,摸了摸口袋里的手,低低喊了声:“小安?”
唐安听见唐英叫她,下意识回道:“唉,奶奶。”
回完后意识到自己吵醒了唐英,第一反应是回头去看齐声的脸色,见齐声没责怪她,这才放下心。
齐声背对姚春娘,姚春娘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见他抬手指了下床铺。唐安心领神会去扶唐英:“奶奶,哥把床铺好了,咱们去床上睡吧。”
唐英撑着椅子慢慢站起来:“好。”
唐英年纪大了,换了个地儿后,没一会儿就又睡了过去。
唐安帮唐英盖好被子,也跟着钻进了被窝,紧紧黏着唐英,像只小树袋熊,睡下后,还从包里掏出了一颗糖塞进了嘴里。
没有小孩不爱吃糖,唐安美滋滋地眯起眼,从被窝里伸出只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声道:“春娘姐姐,快来和我一起睡。”
姚春娘看了看她,又回头看眼前往炉子里加干柴的齐声,坐着没动。
唐安和唐英贴在一起睡,姚春娘要是躺上了剩下半张床,那齐声怎么办,难不成和她睡一起吗?
唐安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语气天真:“哥,你睡哪儿啊?你要睡春娘姐姐旁边吗?”
姚春娘听见这年少无知的话,脸庞一热,抿了抿唇没吭声,这要换了别人说这种话,她指定早已经动起嘴皮子问候起人来,可唐安年纪小,不懂这些,她听见了就只能装哑巴。
这是齐声家的坝子,是他铺的床,齐声不说话,姚春娘也没厚脸皮到直接往床上钻。她看向空出来的摇椅,提了提自己的棉被站起身,打算在椅子上凑合一晚。
但没想齐声却先一步动了起来,他一言不发地拿了床被子坐近摇椅中,侧过身,背对三人闭上了眼,动作利索地像是本就没打算在床上睡。
姚春娘愣了愣,看了眼他宽厚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他留给她的被子。
他衣裳穿得薄,被子也盖得薄,姚春娘心里有些忐忑,这大冷的天,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受凉。她思索着,裹着被子慢吞吞蹭进他铺好的被窝里。
齐声留给她的棉被像是今年新打的,她一躺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棉花的味道,没一会儿,动得发凉的手脚就回过了温,就连隐痛的腰都好像放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