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陆钧山不是个草包,就该知道那丫鬟嘴里哪句真哪句假,云湘没急着给自已辩白。
可她忘了美娇娘的枕边风功力。
陈窈娘出身乡下,平日最是恨别人瞧不上她,她素来在潮浪院也自诩有几分面子,听到金子刚才那番话,一下眼睛都红了,抖着声儿说:“竟是个这般无礼的,大爷你可要替妾身做主!”
云湘咬了咬唇,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日少不得要被这难缠的陆家大爷罚上一罚了。
陆钧山的目光依旧盯在云湘身上,微微一笑,姿态闲适,却是慢条斯理道:“她是我弟妹身边的丫鬟,确实没有将东西交给妾室的规矩。”
云湘没料到他会说这么一句,愣了一下,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却正好对上陆家大爷那双凌厉幽黑的凤眼,忙又垂下眼去。
仅这一句话,当着她这外人的面,他就这么扫了陈窈娘的颜面。
连云湘都替那陈姨娘难堪,低着头希望此时做个透明人,心里只道那陆钧山真是个无情人。
陈窈娘方才还委屈得落泪,这会儿却是面色红了红又白了白,凄凄抬头看向身旁显然要铁面无私讲那一套规矩的男人,“大爷……”
她心中自是期盼着男人能温存地宽慰她几句,却没想到陆钧山只面色冷淡地看她一眼。
只一眼,陈窈娘再不敢撒娇卖痴,低着头不敢多话,只低低道:“是妾身逾矩了。”
金子哪里料到会是这么一出,正不敢置信要替自家姨娘说上一两句话,却看到大爷那双凤眼淡淡扫来,顿时心里一惊,双腿打颤不敢再多话。
陆钧山凤眼挑着,道了一声:“下去。”
却是不知与谁说的。
反正云湘应得极快:“奴婢这就下去!”
她听到陆钧山那清冷低沉的声音,自觉已经熬过这难熬时间,自是忙不迭应声,将粽子交给金子,横竖见到了陆钧山,也算是当着他的面把粽子送到了。
她福了福身,便如同身后有恶鬼追逐一般离开,一系列动作浑然天成般流畅。
而金子也嗫嚅着接过竹篮,走到桌旁将粽子放到桌上,全程不敢言语。
陆钧山倒是没说话,这么冷眼看着云湘避之不及地逃离这里的矫健背影,气笑出声。
陈窈娘听到他笑,含羞带怯地又抬头朝他看去,却见他的目光落在方才那丫鬟离去的背影上,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女人敏锐的直觉让她察觉出些微妙来。
陆钧山自是再没有食欲,站起身来,抬腿往外走,只路过金子时,淡声留下句:“你的丫鬟不懂规矩,便在后边好生教教规矩。”
他一走,陈窈娘隐忍着的泪就滚落下来。
金子怯怯道:“姨娘……”
“啪!”陈窈娘站起来,用力打了金子一巴掌,做乡下农女时的泼辣,芍药花般美丽的脸上有几分狰狞,“听到大爷说的了,回去好生教教你规矩!”
金子忙低头应声,不敢再轻狂。
这一巴掌打出去,陈窈娘那扭曲自卑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竭力平复着情绪,努力保持着柔婉的模样,她站起身,回忆着方才见到的丫鬟模样。
鲜嫩清荷一般的玉容雪肤,清清艳艳,正是勾得男人垂涎的模样。
春喜院是二奶奶的院子,她原先料想着大爷无论如何不会与弟妹的丫鬟扯上关系,是以倒没打听过春喜院的丫头里可有姓戚的。
如今想来,又有什么不能够?
大爷的后院里还有寡妇呢!
“你去查上一查方才那丫头是否就是姓戚的那个。”陈窈娘手里的帕子快被拧得不成型。
金子刚办坏了事,正是想要立功,忙点头道:“奴婢一会儿就悄悄去查!”
主仆两个往后院回去,当然到了后院便笑盈盈的,只当在前头和大爷相处极好,惹得一众艳羡。
而此时,云湘却没回到春喜院,而是被“请”到了书房里。
她从陆钧山的屋里出来,快出潮浪院时,被成林追上,以木雕一事“请”了过来。
书房这儿除了她外,连个小厮都没有,很是安静,不知道那陆钧山什么时候才会和他那妾室吃完过来,云湘心情平复下来后便抬眼打量四周。
这里布置典雅,令她有几分意外,又是意料之中的好品味,博物架上摆放的不是俗气的金玉之物,而是些工艺品,木雕,陶制品,核雕,甚至还有些船舶模型。
书桌上、榻边都散乱地放着几本书,看起来都是翻阅过的。
墙壁上挂了几幅字画,云湘走过去仰头去看。
如今的字都是繁体字,她不是每个都认识,但能认出些来,就比如眼前这幅山林风景画旁的题字,作画人,字梅清。
书房门此时被推开。
云湘赶紧低下头,垂首站立在一旁。
陆钧山玉冠长袍,走动间自是飘然风流,进了门,自有成林贴心地替他将门关上,他凤眼微抬,瞧见那丫鬟一副老实乖顺的模样,哪个看得出来是能下狠手往男子命根处扎去的狠手?
他盯着看了会儿,才缓步过来,见她站在自已作的画旁,想到刚才她避之不及的矫健背影,勾起唇角道:“极擅木雕的人不知赏画能力如何?”
这话显然带着几分调弄。
云湘只做个木头,垂眸道:“回禀大爷,奴婢不会赏画。”
顿了顿后,她自然提起:“成林说大爷寻来了刻刀与木料,奴婢今日可以拿回去吗?过个几日,等奴婢雕完就给大爷送……”
云湘的话停住了,她的满头青丝因为没了簪子散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