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舟听着,心中隐隐浮现出不安来,忍不住追问:“你打算怎么办?”
说起京中的事,卫凛轻哂,“并非我打算如何,是萧旭打算如何。”
沈妙舟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心头一惊,“难不成……萧旭已经等不及了,他不是要夺嫡……而是要谋反么?”
“暂时还不会。”卫凛音色淡淡,手上动作未停,将她发上的沫子彻底洗净,骨节分明的手握上乌发,一截一截轻轻拧干,“但也无需等太久。他们父子之间,必有一争。”
沈妙舟有些不解,“可是他已经就藩了呀,手里又没有兵权,他当真有这样的胆量?”
卫凛的语气中带了些嘲意,缓缓道:“天家父子,本就多有嫌隙忌惮。当年淑妃之死,更是萧旭心中的一个死结。如今掌印太监刘冕和禁军副指挥张勋都与他关系密切,璟王的圈禁又已被解去,若说萧旭不生出旁的心思,那才是非同寻常。”
“当年他离京就藩,也不过是以退为进。他清楚自己在京中的势力并非崔家敌手,便想着韬光养晦,谋求圣心。可几年过去,那个位子却越发无望,萧旭心中自然不甘,只不过因为没有万全把握,又对父子之情心存一丝侥幸,这才犹豫不定。”
“离萧旭谋事,只差一个能逼他下定决心的契机。”
顿了顿,卫凛眼睫低垂,凤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我给他便是。”
夜风簌簌,廊下的灯笼被轻风拂动,烛火明灭一霎,沈妙舟的心头仿佛也跟着颤动了一下。
其实当初在庆阳时,她就隐约猜到了卫凛救下萧旭的打算,是想搅浑京城的那滩水,让萧旭和皇帝斗得两败俱伤。
可如今当真听到他这样语气沉静地讲出来,沈妙舟却忽觉心里堵得难受,丝丝缕缕地泛起疼意。
他早就做好筹谋,什么都考虑到了。
可是,他想过他自己么?
“卫凛……”隔了好一会儿,沈妙舟转头看过去,水汪汪的杏眼里满是担忧,声音有些发闷,“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事一旦卷进去,稍有不慎……你不怕引火烧身么?”
“放心。”卫凛沉默片刻,低声安抚,“我有成算。”
晕黄的灯火透过窗纸,朦胧地铺进耳房,覆在他清俊的眉眼上,杳杳跃动着,让人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沈妙舟抿紧了唇,眼眶微微发热,隔了一阵,忽然软声唤他。
“卫凛。”
“嗯?”卫凛低低应了一声,起身取来巾帕,拾起她的头发,一绺一绺,细细擦拭。
“我带你回庆阳,去见我爹爹和舅舅吧。”
闻言,卫凛动作一僵,好半晌,缓缓抬起头来,勾唇道:“带锦衣卫上门,王爷怕是不能安寝了。只怕恨不得要将我杀之而后快。”
“才不会。”沈妙舟反驳,“他们要是知道你就是卫家二郎,定是连高兴都来不及呢。”
“不过,你若是不想让他们知道,那也没关系,我养你呀。”
她瞧着他,眼底有碎光闪动,“我有封地有食邑,还有好几处宅子和田庄,养你一个,不成问题。我记得荣伯说过,你喜欢狸奴,小时候还曾捡回家一只雪里拖枪,养得极好。你既喜欢,那我们也养几只猫猫狗狗,带着它们,就在庆阳,做个地方一霸,好不好?”
卫凛失笑,斜乜她一眼,“仇不报了?”
“自然要报的。”沈妙舟蹙眉道,“但我舅舅在藩地经营了这许多年,如今手上有兵权,有遗诏,占着祖宗法理,就算对上萧旭父子,也没什么好怕的。卫凛,我不想你一个人回京以身犯险。”
沉默片刻,卫凛错开视线,不再去看她,慢慢道:“王爷毕竟已离京十年,在京中没有根系,凭着手里的兵,自保有余,成事却不足。”
“如今朝廷上下污浊一片,只知党争,少有纯臣,仅凭一道遗诏,想要顺利复登大位,谈何容易。唯有鹬蚌相争,方可渔翁得利。”
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事,由他来做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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