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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她起身,凝脂般白皙的手伸过去,要他扭头看自己,回应她的却是一份蛮力,湛秋没立稳,一晃身,手便碰到了怡玮的伤口,头则撞到了墙上,顿时眼前就是一阵嗡鸣。

怡玮被他一碰,才化脓不久的伤口,便是一阵剧痛,他甩臂一挥,大声嚷着:“拿着你的烂木头,出去,出去。”

话音落,他方瞧清湛秋的额头已是半拳大的淤青,见她用手捂着的脸上,眉心处淌下了一滴血,“滴答”一声,落在了青石板上。

湛秋用棉絮浅浅包扎好伤口,重新戴好头簪。

怡玮不再盛气凌人,就要走下床去扶她,却在床沿绊了一跤,重重摔在了地上。再抬头时,湛秋已挽住自己手腕,要自己别多讲,先躺回原来的位置去。

待重新回到床榻,怡玮望着湛秋两颊细细的汗珠,青淤的额头,唇角却依旧是淡淡的笑,问自己:“现在,能听我好好讲讲了?”

怡玮喉结瓮动了几下,几次想张嘴,可望着她白皙脸庞上的淤青,像是蒺藜刺进了馥郁馨香的花瓣,而自己则是毁美之人,心愧之余,他咬紧牙关,额头憋出了纵横捭阖的青筋。

他见湛秋手在布包里摸索一番,拿出一沓手写稿,要自己好好看看,那个叫“雍文琴”的姑娘,跟卫府也颇有一番渊源。

怡玮在手稿上见到了“雍瑾华”的名字,睨了湛秋一眼,目光又挪到了信笺上,继续一行行读下去,半晌,他睁大眼,阖上纸笺,问湛秋:“海圻艦在西欧巴罗港也响应革命了?”

湛秋不语,只是深情地望着他,是要他卒读的意思。

怡玮嘴角的笑容渐渐变得开阖无度。海圻艦自入列海军始,宣统元年访问香港、新加坡、雅加达、西贡。年前由淞沪杨树浦港口起锚时,怡玮尚来朝廷新建巡洋艦队不久,他望着艦艏的阿摩士庄大钢炮,如今拾忆,只记得拔锚启航那日风和日丽。黄浦江的风把彩绣着嘉禾与铁锚的水兵飘带,一直吹到自己脸颊上来。

不想如今再有消息时,远赴海外参加英王乔治五世的加冕典礼的海圻艦,已在大洋彼岸响应革命,剪掉发辫,降下黄龙旗,升起了五色旗。

静下聒噪的心,他望着这笔记,分外陌生。不曾有落款,纸亦是高丽进贡的苔笺,寻常臣僚缮写呈奏都用不起,他问湛秋:“这瘦金体的字写的很有筋骨,能不能跟我讲讲,你是谁,用这纸写信的人,又是谁?”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妨执拗一些,我说过,你这个人很有趣,就像若是有哪家小姐说你是个认真的人,你便要当心了,你的一言一行,她都会有所解读。”

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暗示了他要忠于革命,忠于海军,却独独未提自己的身份。

讲完,她又递给他两份纸笺,其中一份是新出版的《申报》,报道了驻沪、驻宁的海军响应革命,改旗易帜。另一份则是新政府海军部的电令,注释海圻艦回国日期,是今年暮春。

电令末页,写着收文人是日照海防营的协领——柳若柔。

泾渭同源。

眼下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成了释义疑惑的源头,黄鹤楼畔的滚滚江水仿佛又在怡玮耳畔响起,他在入海口循着蛛丝马迹回溯思绪,知会了湛秋自午后离开院落,是跟海军部的人有了联络,托胞兄柳若柔在鄂西南的袍泽故旧帮自己找了医生,也意外知道了海军诸艦响应共和的消息。

他望着信笺上“雍氏父女”的名字,想到海圻艦暮春季回国后,自己就要遵从长辈训命,与那个叫“雍文琴”的姑娘完婚,心里就闪过一丝落寞。他问湛秋:“柳小姐,你说我执拗,说我有趣。可我不明白,执拗之事有公有私,你……希望我回雍城吗?”

湛秋自然理解他的话。她想怡玮肯这般问,定是留恋自己,这爿话虽过于简短,可在这个契机讲出来,她还是觉出了其中的分量,若自己违心答着挚气的话,一转身,山高水长,缘分,怕是就同沙砾一般,茫茫沙海,觅之难遇,易散,又易远。

她把散落到鬓前的秀发捋顺到耳后,柔柔地说:“萨公说过,海军是国家的海军,不打内战。我想‘海军宿将’这个称呼,几十年风风雨雨走下来,他当得。可最终却偏偏执拗于清廷,你要学他,但不能像他。”

怡玮细细琢磨着她的话。

湛秋却已起身,“薛管家这就过来,我们……有缘再见。”

怡玮忙问她去哪里。

小说《一叶知秋柳湛秋魏怡玮》第6章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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