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汐摇摇头,泪眼看着?他的眼神,颤颤地?像是哀求。
别问了。
“每一天?过得很辛苦这几个字不会说?”容伽礼更加靠近,托着?她的脸蛋儿,温度烫人?的指腹将?那些碍眼的斑斑泪痕都一点点抹得干净,仿佛留下会玷污到她似的,最后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她。
主卧室内是那么静,路汐瑟缩着?的身体猛颤了下,闭着?眼睛企图去回避时,却听?到他嗓音异常沙哑地?问:“你凭什么过得不好?”
“凭什么?”
“回答我。”
“路汐。”
“你凭什么过得不好?”
“进入演艺圈成为演员前,我曾认下了一笔债务。”
路汐彻底崩溃了心理防线,乌黑的眼眸晃着泪意,望着容伽礼,努力地?想?将他?看清楚些,无法跟人随意宣之于口的情感压了太久,近乎没办法让自己说?出完整的一段话,哑了声重复着说:“那笔债务是我爸爸签字画押欠下的,是用来救我妈妈命的,我必须还。”
“容伽礼。”
“十六岁前,在你还没来?到?宜林岛静养……我妈妈就已经身患癌症晚期了三年,她是靠着我爸爸一笔一笔欠下的债务在这个世界上多活了三年时间。”路汐提起这些,即便已经很?克制情绪了,还是很?想?哭。
容伽礼此刻却?没有抱她,过于幽沉的双眸除了盯紧她眼圈泛红的脸蛋外,什么都没有。
她保持着静止的跪坐在床上姿势,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着,说?:“妈妈日日被?病痛折磨撑得很?辛苦,但她痛时?总是笑的,她说?不想?死,死了跟爸爸一世的缘分就尽了……日后跟路潇这个人再也没了任何羁绊,她割舍不下,想?活,爸爸也想?她活,多活一日也好?。”
“妈妈死了。”
“她死后那年立春,宜林岛被?台风登陆,而你同样经历丧母,携那幅有我妈妈背影的油画来?到?了这座岛,我太想?她了,想?多看她一眼,才?经常跑来?你的别墅看这幅画。”
“爸爸他?……爸爸后来?也去找妈妈了,街坊邻居都说?他?为情自尽,但我知道。”路汐将堵在心口的往事?倾诉出来?,垂下了头,眼泪落下来?:“他?还不起那些债务了,又不想?为江树明做事?,更?不愿拿自己的女儿抵债,爸爸他?,他?拿自己的命抵了债。”
室内陷入了短促的寂静。
容伽礼脸色极差,话直接问:“债务多少?”
“六百万。”路汐仍旧是微垂着头,从唇齿间轻轻透露出的这三个字像是无情地?暴露着此刻脆弱的自尊,六百万放在现在能还得轻而易举,但是放在当年是足以摧毁了一个本就掏空积蓄的普通家庭。
“江望岑用这份六百万债务签了你三年?”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从容伽礼口中冷漠地?说?出,路汐有点儿情绪恍惚,凝住眼泪才?敢去看他?,好?一会儿,她回道:“是,是我心甘情愿签下的经纪合约,只有还清,我想?爸爸妈妈才?能在天堂得到?安息。”
是她不愿,不愿跟江家还有这笔债务在中间死死纠缠着。
“江望岑为你量身定制的剧本,也是你自愿演的?”容伽礼问。
成为一名演员的这个梦想?是伴随着她长大?,犹记得年纪还很?小的时?候,爱看诗集的妈妈会经常带着她和赧渊坐在灯塔下,吹着海风,温柔地?将诗集里的故事?讲给她们听。
后来?性?格闷又有些忧郁的赧渊,仰起头,乌黑额发很?久没修剪稍稍长了一点,垂在眉际,却?衬得漆黑的瞳孔亮亮地?说?:我长大?后,想?当一名会写故事?的编剧!
她则是小脸蛋儿透着淡淡粉晕,乖巧地?依偎在妈妈怀里,让海风将她稚气的声音,和遥不可及的梦想?都吹向了大?海:我想?当演员。
路汐喜欢倾听妈妈讲述着诗集里的故事?,喜欢故事?里的人物,想?将人物的情感演绎出来?。
她的演员之梦。
被?江望岑从江微的书信中得知,路汐同时?心知不签微品娱乐旗下三年,以江望岑背后的资本可以轻而易举让她哪怕真正踏入了演艺圈,也无戏可拍。
路汐从最无援的困境里抓住了一丝渺茫的机会,而她成名之路不好?走,在独自承受痛苦的整整两千多日夜里,才?被?上天眷顾,终于能有幸见到?容伽礼。
此刻面对他?的问题,唇动了动,却?难以回答出来?。
容伽礼非要逼得她说?似的:“你总爱撒谎骗我,如今又想?瞒多久?”
“剧本是我自愿接的,这三年来?无人强迫我去演……这些角色。”路汐唇上的血色很?少,一丝红都是她生咬出来?的,这股疼痛让她保持清醒理智,不被?哭晕了头脑:“合约期限结束后,我跟江望岑之间债务已清了。”
“清了么?”容伽礼惯于压制本性?,却?在此刻有股凌厉不可预知的杀意浮在了眼底。
他?要找江望岑——
路汐读懂了这层深意,下意识去握住他?冰冷的腕骨:“求你,不要,不要再追究这些事?了。”
她性?子倔得要人命,极少能说?出求这个字。
容伽礼看着路汐的手指,那么细,却?握着他?越紧,如同握住了他?心脏:“你为江望岑求我吗?”
路汐先没有回答,泪眼对视着容伽礼,只觉得他?眼神黑而沉静得厉害,像极那片海岛的深海,涌起了很?深的晦暗情绪,要将她溺亡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