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明白,应该立刻回答。上次已经错过机会,这次再不能让他没有听到自己的答案就先行睡去,可是这一刻,被这样极端的幸福冲击着,曼曼的心里,竟突然无限恐惧,泪水不自觉夺眶而出。
太幸福了,可是如果失去他,那该怎么办?光是想象,她就毛骨悚然,不不,其实连想象的勇气,她都没有,不想让周察觉到自己这一刻的情绪,曼曼翻身过去,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惶恐,小声开口,“我也爱你,很爱你。”
“嗯,我早就知道了。”头顶传来周低而含糊的回应,带着笑。倦意浓重,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突如其来的恐惧,经历了这么长时间的心力交瘁之后,这一刻怀里拥着她小巧的身子,心中安定,身体先于意志渴求完全的休息,他终于合上眼睛,微笑着睡着了。
心里激动难耐,怎么也睡不着。曼曼睁着眼睛,几近贪婪地看着面前熟睡的脸。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帘,卧室里笼罩着一层橙色的光,周的脸,落在薄薄光晕里,线条柔和,眼梢微微斜飞,睫毛下,淡淡阴影,看在她眼里,一切都完美得不像是真的。难道这是她的梦?可是耳边有他的呼吸声,低柔缭绕,声声不息。
娘娘,为什么你就在我身边,我却还是会害怕?害怕到不敢闭上眼睛,不敢睡去,害怕一旦醒来,你就会消失,害怕面前的你其实只是一场美梦,如果醒来,一切都会和昨天一样,睁开眼只得我一个人躺在床上。
还是有些惶恐,想伸手去触碰他,抱紧他,用力确定他是真实的,并不是因她思念过度,而产生的幻觉。可是有过那么多次经验,明白娘娘是多么的浅眠和容易惊醒,不想破坏他难得的休息,曼曼困难地克制着自己想伸出手的欲望,屏息静气,只是看着他不动弹。渐渐地,眼皮沉重酸软,她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倦倦欲眠。
将睡未睡的一刻,忽然有细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时响时轻,徘徊不去。只觉得不胜其扰,睡意朦胧中翻身支肘,本能地想下床去找出那声音的源头。可是腰里一紧,知道做错事,一定又把他惊醒,心里顿时懊恼无限,回头就想道歉。朦胧光线中,只看到周微微蹙着眉头,并没有睁开眼睛,双手揽在她腰间,只是无意识地不愿放开,也不出声,完全不像是清醒的。
从来没看到过他这样疲惫软弱的时刻,竟好像是精疲力尽到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瞬间的呆愣之后,无限心痛浮上来,耳边那细碎的声音又响起来,曼曼细巧的眉毛立起来,终于怒了。
小心翼翼地挪开他揽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曼曼——”他终于出声,却还是闭着眼睛,声音低哑。
“我,我要上厕所。”伏在他耳边,低声解释。
也不知他听到没有,但腰里力量却放轻了,终于可以下床,曼曼利落地穿上落在床边的衣服,轻手轻脚推门出去,回身仔细将门掩好。
客厅楼梯口,一向好脾气的美姨也快要怒了。
“跟侬讲了少爷在休息,有撒事情明天不好讲啊。公司里的事情,等少爷到公司了总归好解决的,你这个人怎么——”
劳伦斯面对絮絮叨叨的老阿姨,耐心听她说完,其实她一口上海话,他最多听懂了百分之五十,轮到他出声的时候,语调坚持,“不行啊,今天早上宁总突然宣布要离开,现在一团乱,管理层都在等着周董去开会,宁总撂下那么多事情,周董不出面,那公司接下来——”
“少爷少去一天,天又不会塌下来,公司缺了少爷就一天都开不下去了啊?”
鸡同鸭讲——!劳伦斯拿出最大的耐心,“美姨,就麻烦你替我通报一声,只要周董下来说一句话就行。”
美姨满脸黑线,真不应该一时心软放这个男人进来,下午这个人火烧房子地过来,说要见少爷。作孽啊,少爷多少时候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今天又折腾了一个早上,好不容易跟曼曼小姐平安无事地一起回来了,看到他们两个笑眯眯地坐在一起喝粥,然后上楼,从小看他长大,少爷有多开心,美姨一看就知道,心里直念阿弥陀佛,他们小两口,平平安安,欢欢喜喜回来就好,再也不要有什么波折了。可没想到安静没多久,这个莫名其妙的劳伦斯就又跑过来,一开始不让他进来,他就坐在门外的车子里等,后来看看他可怜,让他进来喝口茶,没想到他还得寸进尺,跟她缠到现在。通报,少爷和曼曼小姐在楼上,她现在去通什么报啊,去棒打鸳鸯吗?
“美姨,李总经理——?”非常小的声音,从楼上传来。两个人一同抬头,都是一愣。只看到曼曼,踮着脚从楼梯上小心翼翼走下来,走到他们面前,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上,“你们,别再说了。”
“顾曼曼?”很久没见过这个女孩子了,可是对她印象深刻,怎么可能忘记。今天她又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劳伦斯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的声音,低得不能再低,说出来的话,却字字清晰,“李总经理,周累坏了,正在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还没有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劳伦斯张口结舌,“可是,管理层还等着周董开会——”
“李总经理,我没做过管理层,不过就算宁总不在,我想平时他也不可能每个部门都面面俱到事必躬亲的吧?不过少了一个人签字,迟一天签公司也不会开不下去的,对吧?”
见他不答,她又继续说下去,“如果大家是等着周去宣布下一任总经理的人选,那就更没意思了,宁总走得这么仓促,你觉得周会这么快决定下一任人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