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叶障目,指的就是我这样的傻瓜吧?是什么蒙蔽了我的眼睛,连这近在眼前的事实都看不见?
“呵……”我自嘲地笑了起来,手指轻轻一抖,打翻了一旁的砚台,墨水沾染了画纸。
我愣怔了下,缓缓拿起画纸仔细地看着,同样一幅画,转瞬之间,对我的意义已完全不同。
我一直迷恋他眼眸里那一片美不胜收的蓝色与宁静,想走进去,永远都不要离开,那种强大的渴望不可遏制。就好像明知道草皮下面是松软的烂泥,是一片可怕的沼泽,一旦走入就会越陷越深,可我还是义无返顾地朝前走着,没有留下回头的路。
我早应该知道,爱上他,就是最惨重的凌迟。爱是一把刀,锋利,耐性,在那样的刀锋下,我体无完肤。
“明,你这是?”李元霸看我呆呆地望着那画,连忙问道:“你要把这画挂起来么?可是已经脏掉了呀。”
“是啊,已经脏掉了,所以不可能挂起来了,只能收起来,永远不让人看见……”我喃喃说着,将这画慢慢卷起,收到柜子里去。
“明,你要去哪里?”李元霸见我抬脚要往外走,也追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元霸,你不要跟来,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摆了摆手,就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似乎是要下雨了,云低得让人窒息。是天气太闷了么?有种不能呼吸的压迫感。
穿过南边那扇朝内的小门,我转入后花园里。
我觉得有些累了,便靠坐在水池旁的几座假山中间休息,四面都有山石挡着,上头还有大树的枝叶遮盖,这里很安静,也很隐蔽,就算有人走过,也绝不会发现我。
我呆坐着,脑中空白一片,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轻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假山前的树下,一把柔柔的女声轻声说道,“世民,许久不见,你一切可好?家中各位可都好?”
阴风吹来,我的身躯立刻僵硬,一动不动,而大树的叶子却在放肆地往下掉,落在我的头上、身上。不用探头去看,我也知道,外面那两个人是李世民和长孙无垢。
李世民的声音随后传来,“好,一切都好。无垢,如今我李家即将起兵,成功固然是好,倘若失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而你我尚未……”
“世民是怕一旦你我有了夫妻之实,会拖累我和兄长么?”长孙无垢仍是柔柔地说道:“兄长说你是当世英雄,我能嫁于你,是三生之幸。且女子嫁夫从夫,我绝不会后悔。”
“但,我已……”李世民说话一向铿锵有力,这时却吞吐起来,“我……”
长孙无垢似乎没有察觉到李世民的顾虑,她接着往下说,“我自河东过来,途中见百姓深受苦难,此情此景触目惊心,令人不忍再看。世民举兵伐隋,这是为民的义举,我自然十分赞同。”
“你虽身在闺阁,却心忧天下,确是难得。”李世民感慨一声,“无垢,你是个好女子,只是,我……”
“世民是怕婚后忙于大事,无暇照顾我是么?”长孙无垢低声细语地说着:“我心里很明白,你所为所想,都是为国为民的大事,我只恨自己是个弱质女流,不能助你一臂之力,拯万民于水火之中,绝不会怪你为大事而冷落了我。”
李世民又叹了一声,他转了话锋,“如今事态紧急,过几日我便要出征长安,只怕又要留你一人在晋阳了。你不会怨我吧?”
长孙无垢也轻叹道:“世民,你放宽心去吧。我真心以你为荣,以你为傲,心底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抱怨。”
“无垢……”李世民的声音渐小,也听不见长孙无垢的声音了,虽然看不见,但我可以清楚地想象出此刻他们的情形。
面对这样一个善解人意、无怨无求的女子,只要是男人都会心软。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长孙无垢的声音,“世民,我先随你去见李大人吧……”
“好。”李世民应了声,我随后便听见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估计他们是走远了。
我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那些不属于春天的枯黄树叶,它们伴随风的力量在空中旋转、翻腾,轻轻的飘荡。
花不能常开不败,树叶最终还是零落于地,这就是无奈。
长孙无垢性格温和,通情达理,她是真正属于帝王的女人,即使是后来当了皇后,她也不一心争得专宠,反而常规劝李世民要公平地对待每一位妃嫔,如此广博的心胸,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我敬佩她,但我知道,我这一生也不可能成为这样的女人。我也不会去怨恨她,因为她比我更早遇见他,按现代的说法,我是外遇,我才是第三者,而且我也知道,后面还会出现第四者、第五者,很多很多……
男人,永远希望自己是所有女人的全部,而所有的女人只是自己的一部分。而男人一旦成为帝王,所受的诱惑就更多了。
我只是他情爱中的一部分,或许我已经得到很多了,可能还是得到最多的。但所谓多的爱情又真正代表什么呢?他对我软语温存、信誓旦旦?宠爱着我,溺爱着我,给我物质上的丰足?他得知我的离去,甚至是死讯后为我伤心流泪?难道这就是我所谓的最爱,我所要的唯一么?
如果一个男人真正地爱一个女人,他所做的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吗?对于李世民,因为他是一代帝王,一代英雄,所以对他的要求就更低了,他为真心爱慕过的女子做了一些普通男人都可以做到的事情,而这个女人就认为是感天动地的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