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冬月提裙缓步走进殿中,宴会方结束,皇帝便回殿批奏听政,见是她来了,遂放下竹简,抬眸看向她。
“臣女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袁冬月行礼道。
“寻朕所谓何事?”皇帝问道,话语中携有几分轻松。
“臣女听闻陛下近日甚是忧心泗州旱情一事,臣女此次前往,为的是向陛下报喜,以解缠心之忧,望陛下能够保重龙体。”
“此话怎讲?”皇帝眼底露出几分惊讶。
“昨夜臣女夜观天象,见月离于毕,西方玄武星尤亮于夜空,此乃天降祥露,旱情已解之象。”
“陛下大可安心,不出二日,喜报定传来京城。”袁冬月将身子俯得深,言语甚是自信笃定。
皇帝眼中闪过喜意,有意打趣道:“若并非如此,你可知这是何罪名?”
“欺君之罪甚重,臣女绝不敢信口雌黄。”
“好。”皇帝见其年龄尚小,神情风范竟有如此沉稳之态,便道:“那朕便与你打个赌,如何?”
袁冬月稍有疑惑地抬头,见皇帝端坐龙椅之上,情态之威风端庄,稍镇心跳,缓道:“请陛下直言。”
“若确是如此,朕便嘉赏你;若非如此,朕便要定你的罪,可否?”
袁冬月稍愣微许,遂神情肃穆,重作泰然道:“臣女之赏罚全凭陛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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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轿回府,她缄默着估算泗州旱情得解之几率,只因周身所历之事似不同前世,盖不能确定其他事情也如前世之轨迹发展。
方下轿,踏入府邸,又有训斥之声传耳。
袁冬月漫步瞧去,见园苑鱼池旁一对石桌凳处,袁庭樾低头正挨长姐的骂。
“整日便是胡闹,平时不罚你也罢,竟还惹到你长姐姐眼前来了!”
水慧低头哈腰在袁俞月身后,府内几许丫鬟仆从虽各侍立一旁,却无不竖了耳朵来听。
“阿姐,这是犯了何事?”袁冬月忙走去问道。
袁俞月瞅她从皇宫里头风光地回来罢,眼珠一扭,脸色更是差:“你可自个问问你的好弟弟。”
袁冬月轻打量番,见石桌上放一方锦巾,其上一宝盒磕去一角,里头宝饰杂乱,链断珠散,几盒粉膏裂碎,朱脂杂染,再瞧地上石子路间,或见翠珠几颗磕破。
“原是这野小子将阿姐的宝饰盒给触掉了,庭樾,给长姐姐赔不是没?”她语气中带着些嗔怒,转眼去瞧袁庭樾,见他轻攥手心,眼底还有一阵委屈与不屑。
“单是一句对不起有何用?况他那愤恨的模样倒不像是真心说出口的!如此没有规矩,还是姨娘过于骄纵他了!”
“今儿我身为长姐,可要教导他一番,也好让他长长记性!”
说罢,袁俞月立即命两仆从按住他的肩膀,又一仆从拿来板子,愤愤道:“打他十大板!看他以后还在我眼皮底下嚣张!”
袁庭樾猛挣两仆从的压解,却无丝毫作用,袁冬月欲要向前拦住,却也拗不过长姐的命令,园苑里头交杂的吵闹声顿起。
“这是怎么回事?”
疏朗男声由游廊拐角处传来。
众人皆注目看去,见是大公子袁慎,丫鬟仆从们忙行礼,袁冬月三人同声作揖道:“阿兄。”
袁慎见眼前情景,顿时便了然,和解道:“俞月,阿兄即刻吩咐下人替你置办一个更好的宝饰盒,如何?不必因此小事而坏了姊妹间的和气,你说呢。”
闻言,袁俞月只踌躇着不回话,盯向袁慎又瞥眼瞧袁冬月二人,只觉满腔怒火无从发泄。
管家婆子的喊声由远及近,约是正厅方向传来,听得急急躁躁。
“圣上有旨──!”
(六)
袁府忙敞开正门正厅,高堂之上摆放香案,袁氏一族皆改换官服,立于正厅等候。
太监手持圣旨,跨步入厅门,高声道:“圣旨到,袁相之女袁冬月接旨──”
袁冬月心底一惊,忙领家眷正襟双腿下跪,上身直挺垂头而听旨。
“文熹五年二月初八昭示,兹闻尚书令袁满仲之女袁冬月秀外慧中,温良敦厚,夜以观象,洞察天机,颖悟绝伦,朕躬闻之甚悦。着即册封为中散大夫,佐御史大夫之要务,以昌国运,布告天下,钦此──!”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袁冬月高呼而应,双手接旨,目光落向手中金丝玉帛,满面春风掩不住,其余人皆讶异而惊喜,独梁氏与袁俞月二人面色阴沉。
──中散大夫,乃正五品文散官,要务不多而官品却佳,此举确是赌赢了。
甘松香薰绕,日影照黄纸,袁冬月独坐窗台前,持一卷册,细细读来其上有关天文气象之学识。
其母兰氏叩门而入,身着一袭牙色平织交领中衣,乌丝高绾,面上几道浅纹,素净的装扮却也难掩其美人气质,只是神情怯怯,带着几分软弱之感。
“姨娘,你怎来了?”袁冬月即刻起身,招呼兰氏对坐于茶案两侧。
“冬月,如今你为皇上器重,拜中散大夫,为母甚是喜悦。”兰氏双手交合,眼中很有深情地望她。
袁冬月只是笑一声,道:“路还长远着,女儿自以为不可沾沾自喜。”
“为母听闻蝶那丫头说,秦王殿下替你解围,又听闻你受伤,特地找来御医替你医治。这不是,春社日那晚,秦王殿下还执意留你么,──”兰氏话语顿住,张了张口却未接着说。
“这话可万万不能说。”袁冬月赶忙劝道:“若给别人听了去,可就难辩解了,女儿与秦王殿下清清白白,还望姨娘莫要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