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回去!”主任指着另外一个方向,“你的人呢?抢完了吗!”
“我有朋友在那里,我要去找他!”萧晨指着前方大声地吼回去,目眦尽裂,眼睛里几乎滴下血来。
“那边不归你管!”主任死死地攥住萧晨的肩膀,“回去!”
“不行!”
“没什么行不行的,那边有人负责,会救出来的,萧晨,你的工作在这边!”
萧晨愤怒地喘着气,鼻孔大张,他被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击中,身为一个医生,竟然不能救助自己最在意的人,这不公平!
“萧晨,”主任严厉地指着另一边,“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你去了也没用,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你知道他的现状吗?救援需要专业人员,我们的工作只是抢救伤员。你的朋友自然有其他的医生去救,而你需要做的是去救那些人。”
萧晨顺着主任的手指看过去,跟他一组的小护士跪倒在一滩泥水里,凑近一个伤员的耳边大声说话。她身上的衣服全都被血和雨水浸透了,手臂上满是被损毁的钢板剐蹭出来的擦伤。就是这个小护士,刚刚被惨烈的车祸现场吓得直掉眼泪,可转眼间她就跪倒在一个严重骨折的伤员跟前,努力固定他那已经刺破肌肉露出断茬的半截腿骨……
萧晨咬咬牙,一把挣开主任的钳制,飞速地向远处跑去。
“萧晨!”主任几乎是狂怒地高喊一声,看着萧晨跑到一个消防战士跟前,抓着对方的肩头不住地说着什么。那战士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他往这边张望了一下,然后果断地点点头,拍拍萧晨的肩后向着前方飞奔过去,然后跟另外一队士兵比划着说了什么。而萧晨呆呆地看着那绿色身影一路向前跑去,每跑十几米就停下来跟一个战士说几句,直到那个身影再也看不到,才狠狠地搓搓脸,扭头往回跑。
主任的心被攥紧了,他觉得眼睛里热辣辣地有泪要流出来。萧晨接电话时他就站在不远处,虽然没有听得很清楚,但是他猜出来了,萧晨的亲朋一定就被埋在这堆钢铁残骸里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如果是自己,大概也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吧。
仁心仁术,没有“仁心”怎么会有“仁术”,对自己的至爱亲朋都能够置之不理,又怎配得上“仁心”一词?可是,人世间最难的就是选择:一个是就在眼前亟需救助的伤员,一个是不知身在何处的亲人,世上能有几个人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
萧晨跑回来了,他跪倒在小护士身边,一起努力把那个伤员小心翼翼抬上担架。
主任想起一句话,总有人说医生看惯生死,也就无视生死了。可事实上不是那样的,就是因为看多少了生死,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出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对于医生而言,“生命”永远具有优先权,不管那条命是陌生人的还是亲人的。
萧晨拼命地掀开一块钢板,从底下拖出来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子,因为身形娇小,她被卡在前后座中间小小的缝隙里反而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驾驶座上的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副驾驶上的妈妈被死死地卡住动弹不得,腿部在大量出血,可她一直努力对孩子说话,让孩子不要怕,“马上就能出去了”。
萧晨把小孩子拖出来时,那个母亲说了一句“谢谢”后直接晕了过去。
两个消防战士拿着液压剪过来冲萧晨吼:“谁让你过来的,危险!快躲开!”
萧晨知道这样很危险,他应该做的是去查看那些已经被解救出来的伤员,而不是冒着被砸伤的危险蹲在一堆残骸旁边。但是他控制不住,因为那辆被挤压变形的车跟乔鑫描述得完全一样,他看不到车牌但是能看到一个男子扑倒在方向盘上,他奔过去的时候心里全是冰碴子,冷硬尖锐,刺得他痛不可当。
司骁骐!你他妈的到底在哪里!萧晨看着自己颤抖不已的手,忍不住要放声大吼。
叮铃铃铃,萧晨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铃声把他吓了一跳,他手忙脚乱地去翻口袋,把手机拿出来时心跳都快停止了。
一个陌生的号码。
萧晨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按下了接听键,在按下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感应一样他大喊了一声:“司骁骐!”
“萧晨。”
萧晨脚下一软,一下子就跌坐下去,坐在满地的泥水里,坐在散落了碎玻璃和铁片的地上。
“萧晨,萧晨,萧晨,”司骁骐不停声地喊,“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你个混蛋!”萧晨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往外蹦,“司骁骐你个混蛋。”
“是是是,”司骁骐一叠声地说,“萧晨,我混蛋。你先别急,你听我说,我没事,真的没事儿。你……在哪儿呢?”
“g7!”萧晨把脸埋进曲起的膝盖里,把满脸的水抹在白大褂上,喘着气说,“我在现场。”
“你来找我的吗?”
“滚蛋!”萧晨大吼起来,“我在抢救,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手机没电了。程子的手机被甩出去了,找不到……这是别人的电话。”
萧晨瞬间被狂怒的火焰卷裹住,说不清为什么愤怒,但那种情绪压抑不住。他啪地挂断了电话,觉得胸口撕裂般的疼,疼得他愈发的清醒。他看着自己逐渐稳定下来的手,听着自己渐渐平复下来的心跳,半晌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那个人,没事。
半个小时后,萧晨看到了司骁骐,他是沿着高速路的路肩走过来的。走得很急微微有些气喘,牛仔裤已经看不出颜色了,t恤衫上有血污,脸上满是泥水但是眼睛依然雪亮。那个人就站在高速路的路肩上,遥遥地冲着萧晨招手,在萧晨锐利的目光下高举双手原地缓缓转了一圈,360度展示自己的确没有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