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云将药材没入水中,盖上药罐的盖子,对兰香说:“此药每一副煎食三次服下,第一泡所需时间最久,需以冷水下药,旺火烧至水开,再以文火煎一炷香的时间。第二泡和第三泡只需待水开之后煎半柱香时间即可。此后不论是谁负责为你家姑娘煎药,还请兰香姑娘将此要点告知。”
兰香说:“是,姑娘的药都是我亲手煎的,我都记住了。”
药煎好之后,兰香端着药盏步入房中,另一名女使桃言已备好冰水,将药盏置于冰水中降温,不过多时,药便将至可入口的温度。
三名女使一同上前,两人一左一右将葛钦扶起,香兰轻轻撬开她的口,将药盏里的汤药尽数灌下,又将药丸塞入,以温水助她吞咽下。
此番完成,葛钦躺下没多久,便苏醒过来。
葛世t端及夫人惊得连忙上前,哽咽着叫着女儿的名字。葛钦虚弱的回应了一声:“父亲、母亲……”
张善云再次上前为她把脉,取下针灸,对葛知府说:“葛大人,六姑娘虽已苏醒,但仍需服药二十副,每副药需一日煎制三次服下。饮食也需循序渐进,逐渐加入温补肉食以强气血,前十日忌油腻,荤腥需将油脂摘除后再给六姑娘食用。”
“我也可为六姑娘拟一份食补的清单,可依照清单每日为六姑娘准备餐食。”
葛夫人抹泪上前来,连声道谢。
张善云止住葛夫人欲行之礼,说道:“职责所在罢了,大娘子无须放在心上。如有需要,随时到杨家医馆寻我。”
又对葛世端说:“我已将六姑娘的医案写于纸上,若葛大人之后延请其他郎中为六姑娘看诊,可将此医案交予他。”
葛世端忙说:“多谢大夫,这几日还想劳烦您每日前来为钦儿看诊。”
张善云点头应下。
葛世端道:“那明日晌午,我叫管家派车来接您。”
“好。”
这时,杨崇信匆匆行至葛府。女使将他带到六姑娘葛钦的房间时,正见到善云已经拟好了医案。
见杨太医来,葛知府与夫人连忙与他见礼。
杨崇信和两人见了礼,给葛钦诊过脉,然后问张善云:“六姑娘如何?”
张善云抬起头,将所写医案递给他:“我为六姑娘针灸,服药十日后便可无碍。医案请大人过目指点,如有不当之处,我再修改。”
“好。”
杨崇信接过张善云所写的医案,认真端详后,低头看向她。
眼前的张善云年纪尚小,穿着普通平民家女子的衣衫,可是那种敏锐的观察力与关键时刻的冷静沉着,即便说她是一名从医四十年的名医,也可信服于人。
杨崇信皱眉片刻才说:“三姑娘的医案堪称经典。今后,杨某若有无从下手之处,望三姑娘能给予指点。”
话毕,杨崇信又对葛世端说道:“葛大人,今日来看诊的若是杨某,恐怕没有能力救回令嫒性命。”
葛世端听罢,心中五味陈杂。
想起自己一开始对张善云的唐突,心中十分歉疚。
张善云站起身道:“杨大人谬赞了。六姑娘还需修养,我们出去再谈吧。”
葛世端称一声是,出门时示意管家将诊金分别交给张善云和杨崇信。
一行人恭敬地送张善云与杨崇信出了院子,管家带着两个女使一并送二人至大门外,安排了家里的马车送二人回医馆。
入了马车,二人缄默不言,杨崇信忽然问:“三姑娘,杨某有个疑问一直得不到解答,又觉唐突,不知道是否该问。”
张善云抬头,杨崇信突如其来的不友好令她有些吃惊。“杨大人但说无妨。”
“我听学之说,你是高姨母和高舅舅最得意的徒弟。却不知道,你从何处学来了宫中内廷常用的医案书写手法。虽说你跟着高姨母看诊已有数年,但是像今日梁家六姑娘这样的病患十分罕见,宋州名医也无解,为何你却能医治?”
张善云道:“杨大人,我听闻杨老大人在世时,曾与我婶婶一同学医,他可曾说起过我婶婶?”
“父亲在世时,曾亲自教我医术,谈及高姨母肯定是有的。”杨崇信停顿了片刻,却未见善云回应,凝眉又道:
“若你想说父亲当年与姨母的那段情缘,那我也可以告诉你实情:如你所想,父亲当年心仪之人确是姨母,只因姨母未曾表明心思,父亲亦不敢表露,最后两人遗憾错过。但是,这与你又有什么牵连?”
少年得志02
张善云道:“杨大人,既然老大人和你说过关于我姨母,那他可有说过,关于外祖母的事?其实也不是我的外祖母,我只是跟着堂姐唤一声外祖母罢了。”
杨崇信摇了摇头,轻说:“未曾。”
“外祖母出身杏林世家,家中女性世代从医,唐昭宗时代曾入宫任女医官。”
“外祖母一身的本事,只可惜难产早逝,留下一部医案,是从祖上传下来的多年医案集。这部医案集中,记载了大量民间轶方,宫中名方,还有诸多女子病案的医案。”
“外祖母精通针灸、女子疾病、内外疾病,她将自己一生的心血,倾注到留下的医案集上。这部手抄本除了有医案,还有许多外祖母当年的经验记录,旁征博引,连接起诸多知名医书。这部医案,婶婶交给了我。”
张善云看着杨崇信,面上是看不真切的遗憾:“杨大人,如果当年婶婶没有与杨老大人相遇,或许今天,研透这部医案造福八方百姓的女医就是我婶婶。很可惜,我只能尽自己的仅有的一份力,替我婶婶完成外祖母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