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大娘,我想买瓶虾籽酱油,能试试味儿么?”阿俏笑着向在酱园前面店面里的大婶儿打招呼。
“这个自然!”这位婶子,自然就是小凡的娘,余婶儿了。她听见阿俏要虾籽酱油,立即去盛了一个小碟,从酱缸里舀了浅浅的一勺酱油出来,递给阿俏。
阿俏瞅了瞅颜色,见有一点点的虾籽浮在的表面,就晓得这酱油是用新鲜虾籽做成的。她凑上去闻了闻,一股鲜香便扑鼻而至,再用指尖点点,送入口中一尝,只觉咸度适中,而舌根处则隐隐地觉出一股子甜味。
“确实是好酱油!”阿俏赞了一句,“大娘,我打二两,多少钱?”
“姑娘打三两吧,三两一个角子,二两还真找不开。”余婶儿搓着手说。
阿俏心想,这么便宜,这物价,简直和浔镇的差不多了,看来这酱园正是走的薄利多销路线。“大娘,我还是打二两,想再买点儿其他的酱菜,一共给你一角,行么?”
“行,行!”余婶儿忙不迭地取了印着“五福”字样的粗瓷小缸子出来,说:“姑娘要哪几种,我来给你装。”
阿俏就随意点了几种,余婶儿将每个小瓷缸都装得满满当当的,一个扣一个扣好,最上面一层加个盖儿,然后用绳扎住,绑个提手,递给阿俏。
“姑娘,瓷缸瓷瓶这回先送你,下回来我们这儿,记得带上这些个,大娘给你洗干净了装新的。”
阿俏听了这话,心里舒畅,觉得这余婶儿看似憨憨的,其实很会做生意,招徕的都是回头客。她付了钱之后,故意不走,装作好奇,在酱园里东看西看一阵。在她逗留的这段时间里,果然又来了两拨客人,看起来都是熟客,余婶儿热情招呼。虽然也不过是做了一角两角的生意,可是这样看下来,一天的流水也不少,扣去成本,这间酱园赚不了太多,但是绝对可以维持。
这样一处产业,阮家为什么一定要卖呢?
带着这个疑问,阿俏回了阮家。待到晚间宁淑忙完了阮家的生意,阿俏就缠上了她,“娘啊,学校里刚刚教了算账与看账,让我们自己找些实例对照着看看,家里这么多生意,娘借我一本账簿看看吧!”
宁淑不疑有他,就带着阿俏去了账房,点上灯,将阮家名下生意的账册都取了出来。
阿俏一眼瞥见了写着“五福酱园”的账册,伸手就取了过来。“娘,这个能借我看几天吗?”
宁淑点点头,“行,不过只能几天,等过了月底,就要寻买家了。回头账册还得给娘,知道吗?”
阿俏装作好奇,问:“娘啊,家里有个酱园不是挺好,为啥一定要卖呢?”
宁淑听见女儿开口询问,想了想答道:“眼下家里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这酱园的生意与席面的生意有点儿格格不入,还要费神打点,能找到合适的买主就干脆卖了,也少耗费些心思。”
说话之间,她望着账房外面的某个方向,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俏心里明白,宁淑望着的方向不是别处,而是阮清瑶住的小楼。她也不点破,抱着账册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晚间阿俏洗漱过,就抱着学校发的课本与酱园的账册坐在床上,凑在小台灯下琢磨酱园的收支情况。
她还没法儿完全看懂这些账册,好多地方只能对着课本生啃。但是有一点她能够肯定,酱园现在收支平衡,是个十分稳定的小本买卖。
而阮家之所以想要在这个时候将酱园抛售,也是觉得酱园经营很稳定,现在是抛售的最好时机。
阿俏趴在榻上,双臂撑着下巴发呆。
突然她一骨碌坐了起来,盯着眼前的账册,突然想到:既然阮家要卖,她为什么不干脆自己把这酱园买下来?
阿俏并不认同阮家要卖掉“五福酱园”的做法。
她认为酱园的生意与阮家现在的生意可以互相补充。阮家现在做的宴客席面,菜式雍容华贵,是供那等一掷千金的豪客,或是家缠万贯的富商享用的。
而酱园则不同,酱园的出产虽然平平无奇,却是平头百姓们每天都会吃到用到的东西。世道无常,万一以后阮家菜的席面没法儿再摆了,酱园却能成为阮家的后路。
眼看着如今“五福酱园”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积累了口碑和回头客,阮家却着急要将酱园出手……
想到这里,阿俏光着脚从床榻上下来,从床底下拖出她从浔镇带来的皮箱。皮箱的夹层里有一个信封,那信封里装着一张支票,在省城的银行里“见票即兑”的。
这是阿俏的舅舅宁沛在阿俏离开浔镇的时候塞到她手里的东西,是舅舅舅母的一点心意,也是给她用来救急的钱。
然而她望着支票上写着的“壹佰圆”,不由叹了一口气。舅舅舅母心意拳拳,一百元现洋,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也不是小数目了。然而在生意场上,这一点钱,几乎如杯水车薪,没有什么用。
即便如此,阿俏还是在第二天去银行将这一百元现洋兑了出来。阮家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得在到月底的这几天之内想个办法,要么劝说阮家保留酱园,要么就赚足盘下“五福酱园”的钱。
她拜托小凡去向余家夫妇打听了一下市面上的行情,得知要盘下这样一个自酿出产的酱园,大约需要三千现洋。她也大概探了探宁淑的口风,晓得阮家的心理价位也差不多是这个价。
这天阿俏下了课,自己拎着个小挎包回家,一路走一路只管想着心事,装着书本的小挎包被她拎在手上,一摇一摇地在空中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