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日看起来思维活泛,怎么现在看如此古板。”那人盘腿坐下,娓娓道:“靖王,身份高贵,实则在军中并无历练。章仇将军,声名显赫,但也有十年未领兵打仗。依我看,这二位均是纸糊的老虎,不顶什么用处。真要得到重用,还得靠余将军提携。其在此处根基稳固,人又随和,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靠山。”
“我也有意与余将军亲近,可只怕他如今还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呢。”洛川叹气。
“这有何难。”那士兵起身拍拍衣裳尘土,“据我所知,已有好几个兄弟在余将军处替你美言,想必他对你也有了些许印象,择日不若撞日,你快些备好礼物,我立刻带你去见他。”
时间紧迫,洛川只能拿出自己私藏的一壶酒去。
那士兵果真带着洛川去了余元开那里。余元开酗酒,晚间自斟自酌喝了不少,眼下正醺醺然在卧榻上哼些京中已然过时的淫词艳曲,听得外面有人求见,抬手让近卫去打帘子。
士兵一脸谄媚地躬身进来,身后跟了一个却不认得。
“这是?”余元开张口便喷出带酒气的沫子。
“小的和您说过的,叫洛川,原是章仇近部,如今却不大如意……”
“哦。”余元开鼻腔里冲出一股气,混沌的脑袋里拨开一点回忆,“是有这么个事儿。叫什么来着。”
“洛川。”洛川乖觉地回答,虔敬地弯腰上前替余元开满上酒。
“怎么,跟着章仇不好?”余元开斜着眼打量洛川,实则目光没有聚点。
“章仇将军固然好,只是吾新得了一壶好酒,想请余将军品鉴。”洛川谄笑,毕恭毕敬地奉上酒。
余元开将木塞子打开,酒气漫溢,醇香宜人,顿时眼前一亮,“这是好酒啊!”
“不是好的哪儿敢进献给将军您呢。”
许是这酒香浸润了干涩的大脑,余元开真切地忆起了洛川,听闻他在章仇处受了打压,是有意投靠自己的。能在章仇那边安插个自己人也是好事,余元开摸了摸满是胡茬的下巴,抬了抬下颌,“你,留在这儿陪我喝点儿,其他人下去吧。”
士兵临走前冲着洛川颇为得意地挤眉弄眼,似是在说其没有食言,洛川则抱拳回礼。
烛火阑珊中洛川妙语连珠,不时逗得余元开大笑,直至深夜才渐渐停息,待到声停,近卫便将洛川独自架了出来。那洛川也是喝得烂醉,任由近卫拖着随便扔到别人的营帐里也未睁眼,便这么囫囵睡了一夜。
当下,三人正在烛边发愁。
昨夜,洛子兮拿一壶下了蒙汗药的酒迷晕了余元开,而后模仿他的声音,隔着营帐唱了出双簧。此举冒险,但有所获——其在余元开打褶的脖子里搜寻到一枚悬坠的狼牙。洛子兮因要随时描摹近身之人的样貌,以便日后易容化形,故而随身带着易容所需的粉膏,粉膏质地软糯,信手一捏便复刻了一枚。
“黑蜜所言,但凡进入鬼市者皆从脖间取出某种信物,兴许便是这个。”嵇暮幽手指勾着绳结丢给了章仇阎。
章仇阎接过,迎光细看这枚赝品,断定是一颗成年雄性沙漠黑狼的犬齿,且看狼牙的大小,大抵是只头狼。
“沙漠黑狼昼伏夜出,极难寻。我只在十五岁时见过一回,此后再未看过。”章仇阎道。
“我听闻这凶物一度遭围捕猎杀,兴许就此消失了?”洛子兮这些时日喝酒不少,此刻昏昏欲睡,打了个呵欠道:“若是信得过,我做一枚,以假乱真。”
拿赝品去当敲门砖是下策,非到万不得已,不必如此,嵇暮幽正思忖,听得营外战鼓擂鸣。几人对视一眼,各自行动。
帐外人头攒动,士兵列队,等待施令。
余元开宿醉未醒,头还疼得厉害,被近卫扶起来缓了片刻才听清是赫兰叛军朝这边攻来。他被近卫架着上塔楼望了一眼,心道那崇修心急,也不挑个好时候。下得塔楼,随意指了几个副将迎战,自己则安坐帐中,对着堪舆图发呆。
“余将军不去前面指挥?”嵇暮幽换了轻甲姗姗来迟。
“这赫兰叛军个个惜命,自我驻守以来,时常偷袭,但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余元开起身恭敬让座,“听闻靖王殿下曾替陛下赴重州剿匪,想必也是身手了得。”
嵇暮幽听得恭维哈哈大笑,“那不过是我皇兄给我镀金的手段。”说罢朝余元开眨眨眼,“你我不都一样,说是委以重任,实则有人拿主意呢。”
余元开被嵇暮幽这一眼瞧得心神荡漾,忙不迭附和,“靖王说得是啊,那张副将,可不就是我姐夫派来替我做主的!”他话音刚落,便看章仇阎着玄甲提重刀踏入营帐。
嵇暮幽瞥了眼章仇阎,意有所指地冲余元开扬唇,“我该以余将军为师,放宽心些。”
余元开倒是有些疑惑了,都道靖王殿下和章仇阎是自幼的玩伴、过命的交情,怎得今日却看二人颇为不睦?他正琢磨,便听章仇阎道:“余将军打算如何反击?”
“章仇将军,我刚刚看过,此次不过如往常一样是赫兰叛军的试探,不必太过紧张。”
章仇阎冷哼一声,看靖王也还端坐着,不大痛快似的从旁坐下。
少顷,前线来报,赫兰叛军突然自东西二路增加兵力,意图围剿军营。
余元开咬牙,这个天杀的崇修,攻打不提前通气便罢了,还要让自己难堪!
章仇阎觑了眼略显慌乱的余元开,顾自提了刀大步跨出。
“哎!”余元开跟在后面小跑两步,终究没有出帐,“我是主将,他却视我为无物,如此行事鲁莽,真是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