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经过一条山溪,源二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发现了一株绿色的阔叶植物,小心翼翼地将它挖出来。草灯少年仔细观察之后,推了推眼镜,问:“是白鹤芋吗?”
源二少点点头,“难得在这里可以看见野生的白鹤芋。”声音是愉快的。
草灯少年道:“要我帮少住持种在寺里面还是——”
源二少头一笑,“这个我要自己养。”
道明寺少爷一向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拎着已经满是泥水的裤腿,皱着眉嚷,“还有多久才到啊,源家已经倒了吗?连条像样的路也不修!”
草灯少年木着一张脸对他说:“这也是一种修行。”
道明寺少爷为之气结。
终于在经过两个小时的跋涉后到达了源家弓道场,简洁却恢弘的建筑透露的是一种历史的沉淀感和肃杀的勇武之气。进到里面,极端空旷和凝重,无形的威压从屋顶沉沉散发。人的双膝不由自主地发软,想要跪倒在地。
再往里走,两排穿着白衣黑裤弓道服的少年笔挺地站立两侧,见到他们一行人,齐刷刷地弯腰行礼,“前辈好!”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云霄。
小小年纪的草灯少年站在一圈比自己高壮的少年面前丝毫不露怯,肃着一张脸点头,“去练习吧,不要松懈。”
“是!”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道明寺少爷像看动物园里的六脚猴子似的将草灯少年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重重地拍着他的肩笑道:“哈哈,草灯少年,厉害厉害!”
草灯将肩一转,让道明寺少爷拍了个空,对着源二少道:“少住持,还有什么吩咐吗?”
源朝光挥挥手,“你去吧。”
草灯便行礼快步离开,一眼都没瞧道明寺少爷。
道明寺叉着腰郁闷得鼓起脸。
源朝光拢着袖子,瞟他一眼,“呐,你准备怎么办?”
“哈?”道明寺少爷回过头看见源二少一副冷淡的模样,立马扭过脸,傲慢地说:“本少爷就不用你操心了——”
“那就好——”源二少也丝毫不客气,转身就走。
尽管一直都知道源朝光从小练习弓道,也见过很多次他射箭的样子,但是每一次见到他身穿白衣黑裤弓道服严整肃穆的样子,道明寺司总有一种心惊的感觉——那并不是平日里玩世不恭风流倜傥的源二少,穿上那身道服的少年是宝剑进了鞘,宝光锐利,鎏金华美都被通通收进那黑白之间,谦和中,有微风流动。
看他姿势完美到偏执的姿势,单调地射出一箭又一箭,目光清明,内心坚定,有一种时间和空间无涉的永恒质感。道明寺司虽然也换了一身弓道服,但他只不过初初射了那么两三箭,就盘腿坐在地板上,望着源朝光发呆——五月的山区阳光温柔靓丽,舔着人的每一寸裸\露的肌肤,微风浮动,听见远处的撞钟声,闻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的泥土雨水花草清香。恍恍惚惚的,觉得自己似乎从很多很多年以前就一直坐在这里,不曾离开。
傍晚时分,道场散学了,十七八岁的少年们结伴回去,叽叽喳喳地说笑打闹,一向清净肃穆的道场也显出几分青春朝气。源朝光拿了毛巾、沐浴露、洗发水和干净浴衣,到道场后面的湖里洗澡。
五月的湖水凉彻骨,但他却似乎毫无所觉,光着身子站在浅水区往身上浇水,金红色的夕阳将整个湖面和他的身子都染成玫瑰红,像末世的爱情。道明寺司蹲在岸上,无所事事地看着他。源二少朝他发出邀请,结果却被道明寺少爷一口拒绝——
“开什么玩笑,本少爷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洗澡,传出去的话绝对被美作他们笑死。”
源二少耸耸肩,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在浮出来的时候已经靠近岸边,哗啦一下从水中站起来,水从他的头顶分开,哗啦啦地往下落。流过他刀刻斧凿般英俊惑人的眉眼,润泽的唇,流过精致优雅的锁骨潭窝,往下蜿蜒直紧致平坦的腹部,在性感的肚脐眼里打转,一直往下,背光而立地他宛若天神般炫目。道明寺司忽然一股热流从腹部升起,慌忙别开头,恶声恶气地说:“你这家伙怎么忽然站起来,一点都不知道羞耻!”
“哈?”源二少扯扯嘴角,懒得理这位明显脑回沟跟他不同的大少,弯腰从岸边的岩石上拿过洗发水,倒在手上,揉在湿漉漉的头发上。
源二少大大咧咧的样子让道明寺觉得自己实在太大惊小怪了,可惜,天不怕地不怕的道明寺少爷就是没勇气正眼瞧眼前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只得直着脖子目光在源二少身后的某处游移,嘴硬教训人:“你这家伙就是太随便了,所以名声才会那么差!”
源二少勾着嘴角漫不经心地说:“阿司,人生实在太无趣啦!”
“又是这句话,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不肯认真吧,什么人生无趣,人生可是件很重要的事——啊——”道明寺少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默不作声游到岸边的源二少冷不防抓住脚踝,然后用力一拽,便狼狈地掉进水里面了——
“啊,好冷!”道明寺少爷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浑身湿透,冷得打哆嗦,看见源二少笑得奸计得逞的模样,气得扑过去,“混蛋阿光,很冷啊。”
源二少也不躲,任凭他将他抱住取暖,笑得眉目风流,“正是因为人生太过重要,所以我们不能太过严肃地谈论他啊。”
道明寺司打着冷战说:“又是王尔德说的?你这个虚无主义的家伙。”
源二少也不反驳,只是将人高马大的道明寺从自己背上扒下来,“衣服都湿掉了,赶紧脱掉吧。”边将冷水扑在道明寺身上,边说:“慢慢将水拍在胸口,习惯了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