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月陷入沉默。
轮到她的时候,她只有说,“老师,我没带作业。”同时瞥了眼五条悟,这货根本就没背书包更不可能交作业了。
语文老师直视她,眼镜片后的杏眼怒目,“没带是吧,让你家长送来。”
没哪个老师会相信没带作业的说辞,又不是第一天当老师。
伊月抱着书包,“我爸妈都不在,我自己住的。”
语文老师怔了一下,“你的家庭教育很成问题,我回头需要给你家长打个电话。”
伊月随即说,“不用了老师,我是放养的,我爸妈不要我了。”
教室里有同学在笑。
伊月现在可以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当时可不能。
她是从初一开始正式被“放养”的。
三室一厅的房子,曾经也有过一家三口的光景,打破平衡的人是她的妈妈,那个十分漂亮的小提琴演奏家,黑长直御姐,正统古典音乐院校海归背景。
伊月的外祖父做了一辈子音乐老师,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并且颇有天赋,90年代出国去学音乐在一线城市也算作壮举,更别说内陆的三线小城。
印象中,她很小的时候,妈妈就经常去首都排练演出,后来就成了常驻,变成不怎么回来。直到升小六的暑假,她回来了,说是被乐团辞退的,因为年龄大了。
包括父亲在内的所有家人都觉得,这回她该安生过日子了,孩子也要升初中,正是该努力的时候做母亲的也该尽责任照顾。
可是伊月亲耳听到过,她妈妈这样说,“她学习好不好是她自己的事,我生下她就必须被她拴在这里吗!凭什么?我的人生又算什么!”
之后不多久,她妈妈就去远航了。
据说是考上了柏林一个管弦乐团的首席,去德国施展抱负和才华了,彻底告别了这座三线小城。
伊月小升初的暑假,三室一厅里经常有爸爸的兄弟伙来喝酒,“你找艺术家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总有这么一天。”他们嚷嚷,喝得东倒西歪。
这个时候,伊月会回房间里用锤击般的指法弹钢琴泄愤,压掉这些讨厌的声音。
正当所有人觉得她的爸爸该负起责任了,毕竟孩子现在只有爸爸。
然后,他爸也去远航了。
去台湾搞半导体制造。本来,她爸是个传统范畴里靠谱的男人,名校理工男,研究所技术大拿,死工资铁饭碗。这辈子做过最狂野的事可能就是把她妈追到手。
就是这么个靠谱的男人,经过风一样捉摸不定的女人洗礼一遍。是铁饭碗不要了,孩子也不管了,放在那死不了就行,创业开了家科技公司。
一家三口从此天各一方,但她的父母始终没有离婚。
初中开始,伊月就一直处于放养状态。经济来源是她爸,数目正常,随着她长大逐渐递增,他的小公司开的半死不活也没条件改善她的生活。
她的妈妈从来没给过她生活费,伊月也不知道她收入水平怎样。她有她的联系方式,企鹅,微信,每当时兴一种新的社交账号时,她都会主动来加伊月好友。然后躺列,再也不说一句话。
她妈妈挺爱发朋友圈的,经常去不同的地方。发风景、吃的、她的练习室、欧洲的山脉、建筑、那些古老的街道,多姿多彩的生活。伊月只是看看,什么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