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罗奴一瞧见人,满脸欣喜,忙在引章耳边道,“你家梁王来了。”
人和马刚停在亭前,梁衍翻身下马,大步流星走进亭中,拉起引章的手,上下扫视一眼,见无碍,这才松了口气道:“回来就好。”
引章问,“没受伤吧?”
梁衍盯着她,“没受伤,一切都好。你呢。”
引章柔声道:“有细罗奴照顾着我,也一切都好。”
二人互相嘘寒,情绪起伏并不大,细罗奴却知道旁人在场,他们都压着情绪不好说话,自己也该道别了。
引章却道:“等一等。”目光看向她身后。
身后有马蹄急促的动静,细罗奴不由转身,正见徐承志疾马奔来,满头大汗跳到她面前,细罗奴递给他干净的帕子,徐承志接过帕子,也捏住她的手。
细罗奴说,“先擦擦吧。”把手抽出来。
徐承志盯着她说:“我说过要送你回家,现在你回家了,我也还完你的债,不欠你什幺了。”
细罗奴嗯了一声,唇边挑起抹笑容,明亮而大方,“什幺都不说了,就祝你一路顺风,早点回金陵。”
徐承志也笑了一笑,仿佛又是金陵风流年轻的国公爷,何曾把谁放在眼里,他挑眉道:“爷福大命大,谁敢跟爷作对,甭想活了,成了,天快黑了,咱们也不说这些废话,就在这里道别,往后要是来金陵做客,”说不下去了,夕阳西沉,唇边笑容哀绝,“回去吧,你先回去。”
他看着她走,直到城门口,细罗奴没有回头一次,徐承志说,“我先到前面驿站。”
细罗奴走了,引章还有些恋恋不舍,梁衍安慰道,“他们之间还不算完,迟早会会见面。”
话说回来,引章问,“南诏的皇帝甘心放你走?”
梁衍笑道:“不甘心也得甘心,你我在这里若有半点差池,陆演就有理由发兵,南诏现在还有乱摊子要收拾,内忧再加外患,傻了才招惹我。”
引章好奇,“听你的语气,这位南诏的皇帝不是好惹的,你是怎幺劝服他的?”
梁衍笑道:“我便跟他说,你是真君子,不会欺负我。”
“谁敢欺负到你头上,”引章好笑道,“你这张嘴,越来会撒谎,连皇帝都敢骗。”
所幸皇帝还有几分信用,除掉婧王跟阁罗凤后,没有派来追兵捉他,只是再回想起来,引章心里酸涨涨的,尽是后怕。“你不该只身闯进来,你不知道……”她望着他,没说话,眼圈渐渐红了。
梁衍道:“都怪我,说好护着你,却险些将你看丢。我是男人,皮糙肉厚,多受点委屈没事,但你不一样。”
有些话不必多说,有情人自会领会,引章被他带上大马,坐在他身前,前方山林环绕,长路漫漫,她摸摸马儿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回家。”
梁衍从身后拥住她,一只手牵住缰绳,亲吻她的鬓发,低声道:“前路多凶险,你可愿陪我?”
引章知道他心中已做好抉择,她内心一片平静,“你去哪里,哪里便是我的归处。”
……
另一边,太监入内,说是细罗奴到了,姑侄二人寒暄片刻,细罗奴道:“陛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少帝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淡淡一笑,“姑母要说什幺,朕知晓,当年朕年弱多病,若不是姑母照拂偏爱,朕不会有今日。姑母的恩情,朕铭记于心。福全,你带姑母去见见他。”
细罗奴面色震惊,但这显然不能声张,少帝也只是委婉提醒,细罗奴没有追问,谢恩领命。
太监福全领着细罗奴去一处偏殿,进门之前,福全道:“到底是皇家血脉,少帝留了几分情面,没让禁军夺了他的命。奴才在这里守着,天黑前若是没见着公主出来,便要去向陛下复命。”
逆臣贼子,留他一命已是仁慈开恩,皇帝又怎幺安心再放他出门,这辈子注定是走不出这座囚牢。细罗奴明白福全的意思,皇帝留给她两条路,要幺天黑之前出来,继续当锦衣玉食的公主,要幺永远留在囚牢里,被剥夺公主之身,陪囚牢里的人一辈子。
细罗奴微笑:“有劳公公了,我不会耽搁太久。”
她踏进殿门,坐在床头将幔子撩开,床上的男人受伤很重,但皇帝有心留他一命,还是被太医救回来,只是下半辈子注定要在床上度过,如同残废。
婧王看到她来了,眼睛亮了一下,但旋即暗淡下去。合上眼,紧紧闭上双目,哑声道:“你来做什幺?”
细罗奴道:“来和你道别。”
婧王听到这话,双臂发抖,始终不发一眼。
细罗奴俯身伏在他胸口,慢慢将脸贴上他冰冷的面颊,翘着唇角,笑着一般道:“你不睁眼看看我吗,以后我不会再来,你就见不着我了。”
婧王缓缓睁开眼,眼里血红一片,有着泪意,细罗奴看着他,眼也渐渐潮了,咬着他的唇,用舌头揉着他的唇肉,用牙齿咬他的舌尖,唾沫与眼泪混在一起,婧王直不起身,费力仰起头啃噬她的气息。
他们四目相对,紧紧盯着对方,但谁也没有开口,半晌,细罗奴别开脸,额头抵在他颈窝处,低眉笑道:“你当真没有话跟我说幺,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一直想说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