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生嬷嬷出来报喜说“娘娘生了一个阿哥”的时候,所有人都如释重负,胤禩实在太过兴奋已至忽略了皇帝眼中一闪而逝古怪。
太后想的是:大清江山有后了,我博尔济吉特氏终于有阿哥了!
皇贵妃想的是:皇阿玛你终于有嫡子的兄弟了,老天有眼啊。会不会是二哥也下来了?
皇帝想的是:总不能让博尔济吉特氏的儿子做下一个皇帝吧?亲手整死儿子这种事情他真不想再做第二次了啊。
胤禛叹完气还是尽职做戏做完整场。
一直到回了承乾宫,胤禛立即清场拉着弟弟半谈心半敲打:“你到底怎么想的,四阿哥生出来了你只顾着看戏,皇嗣血脉传承就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胤禩被胤禛冷水一泼也冷静下来,不过他还没忘记自己的立场,摊手道:“立嗣大事,四哥自己拿主意就好,何况四阿哥能生得出来也不是臣弟的功劳。”
这回换胤禛心虚,当然也就那么一瞬间,说起来他也是被算计的那个。“不许说赌气的话,朕这一世什么事没同你交底,你就这么点儿诚意?四阿哥还没生下来你就天天惦记着,这个时候装什么装?过来说实话。”
胤禩没动,转身自己倒茶:“四哥多虑了,原本四阿哥就不该是从孝惠皇后的肚子里爬出来,往后如何谁也说不好。若真成才,四哥看得上眼,立做太子又如何?总不能就因为他身上有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就断了人家生路。”
胤禛心思一动,老八最后这句话怨愤之情溢于言表。凭血脉论成败是胤禩心头溃疡腐毒,看来他提错了。
于是皇帝只能终止这段话:“也罢,原本四阿哥也没活多久就殇了,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再看看罢。”
胤禩不吭声,只低头把玩手里茶杯。
胤禛默了一默,还算打算索性说开算了。老八心头这疤不揭,总也好不了。于是皇帝说:“当年皇考拿出身责骂你,往好处想,也是寻不出旁的错处。这么多年了,你与朕都能握手言和,也该过去了。”
胤禩扭头,你不是爷怎知爷心中不甘。男人间的杀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啥大不了的,头落了也就碗大一个疤。张嘴辱及先慈算什么男人?市井泼妇才骂人骂娘好噶?
胤禛揽过弟弟抱紧:“还气不?要不要哥哥替你出气?”
大白天的,胤禩刚想挣出来,听见这话下意识接口道:“那可是你皇阿玛,当年做孝子事事必提先帝难道只是做做样子?”
胤禛给弟弟顺毛:“那一辈子先帝是朕老子,自然该敬着尊着供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辈子朕是他老子,该朕说了算。”
胤禩还没转过弯来,总觉得这番理论有些奇怪。
胤禛又问:“要不要朕把三阿哥送给你折腾?看你总憋着朕难受。”
胤禩震惊:老四把皇阿玛当百福还是什么的,能这样送来送去随便折腾?
“不然你自己生一个,下一任皇帝的位置就没咱皇阿玛什么事了。”皇帝终于厚颜无耻说出最终目的,连带引诱一起砸向弟弟。
胤禩这一次没掀桌,因为他还被人紧紧捞在怀里箍着,脑内激荡。
也因为如此,他看清楚了皇帝眼中的神色,知兄莫如弟,老四是不是随口打趣,他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四哥别想了,爷不会自甘为妇。”这件事情他当然不会做,连想都不愿意想。
胤禛再接再厉,拿想过千百遍的理由说服弟弟:“旁的我也不说什么,人生祸福无常。以朕宠爱你的事态,无论谁生的阿哥做了龙椅,都对你恨之入骨。你的报复、理想,难道就不想让子孙世世代代传下去?”
胤禩内心咆哮:老四太奸诈了,他完全看不出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好不好?居然能这样被他拧到一处去!
胤禛又说:“博尔济吉特氏的阿哥自有老祖宗保驾护航,若你先去了,除了被朕追封一个皇后还能如何?史书上又有谁知你才华手腕?倘若朕先走一步,你恐怕会被殉葬了吧?别忘了贞妃的结局。不是朕不愿意四阿哥继位,只是为了你朕必须出手对付老祖宗与孝惠皇后两个人,何必舍近求远?”
胤禩沉默许久,仍是有些油盐不进的样子:“四哥想多了。”也说得太多了。
胤禛不让弟弟做缩头乌龟,继续滔滔不绝:“先前你年纪小,襄亲王府上的事多少伤了身子。这也养了快两年,太医说正是时候。你真生一个,日后就算朕崩了你也是太后,朝政上有你督着朕才放心。”
胤禩听得心里不好受,明明是一件诡异得很的事情,怎么说到最后成了遗诏一般。
“四哥别说了,祸害遗千年,恶人总长命,臣弟看你命数长着。”
胤禛听了只觉老八说甜言蜜语也与众不同,笑道:“这事说不好,你已经出过痘疮算渡了劫,世祖这个身子却没生过痘症,朕总要替你打算打算今后。谁叫你生成了女人,没有子嗣傍身至多也就是个太妃混日子,了此残生。”
胤禩不甘承认,他居然因此而心动了。
不为皇太后干政的提议触动了他参政的初衷,而是为一个人。
借口也罢,这个人至少替他想到如此之远,生死无论。
这个人与他本有宿世不灭的隔阂恩怨,因缘巧合之下,他居然也因为这个人乱了心智,一退再退。
胤禩闷头胡思乱想,胤禛也不曾松手。
最后胤禩小声缓缓道:“董鄂氏面相不似福泽深厚,当年她生的四阿哥也不是长命的。绿席说这几日慈宁宫赏赐的东西里都有浣花草的味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