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凝凝有些惋惜地看着他:“可你当初选择核物理,也是因为热爱吧!就这么放弃了,真的挺可惜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刘爽咬了一口鸡腿,鸡腿上的肉被强行剥离,露出灰白的骨头,“我在学习上并没有过人的天分,能考上a大全凭我高中三年不分白天黑夜不断地刷题。我不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可当我来到a大,我才发现,像我这种小县城出来的学生,和那些大城市的孩子的差距,岂止是隔了十八条街。我就想着,无论怎样都要在大城市扎下根来,至少将来不会让我的孩子落后起跑线太多。既然我知道我现在的专业帮不了我,那我索性换个能帮我的专业。心灵鸡汤我看得多了,可不是所有的热爱都能当饭吃。”
听完刘爽的话,文凝凝莫名有些心酸。出身一线城市、没有生活压力的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刘爽的选择。
肖伏安也没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夹起碗里的鸡腿啃了起来。
于是,刘爽的话题便从自己的专业前景转向了南园的鸡腿饭为何如此受欢迎以及得如何提前来食堂才能有幸打上一份鸡腿饭。
和刘爽告别,回去图书馆的路上,文凝凝对肖伏安说:“刘爽把核电就业说得那么一文不值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反驳他。”
肖伏安说:“他说的那些也算是客观存在的事实。”
“啊?真这么坑?”
“也不能称之为‘坑’吧。其实每个行业都有不容易的地方。关键还是看自己要什么以及自己有什么。”
文凝凝忍不住问:“那你当初为什么会选这一行呢?”
“可能是因为国家需要,而我又恰好喜欢,也没有生活上的后顾之忧。”肖伏安眼神悠远,语气带着淡淡的怅然,“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像我这么幸运,不会被现实所限,能有足够的条件自由地选择自己所喜欢的事业。”
是啊,刘爽何曾不想坚持自己的热爱呢?文凝凝虽久居象牙塔,却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个人有个人的难处和追求,相应地也会有不同的选择。选择现实也无可厚非,这没什么好指责的。
文凝凝问:“那你会不会觉得,他占用了国家这么好的教育资源,却没能为国家作出应有的贡献?”
“这要看从什么维度来看了。从宏观的国家维度而言,确实存在这个问题,可当我们转换视角,从微观的个体角度来看,我们会发现,他之所以能享受这么好的教育资源,同样也缘于他的家庭和他个人的努力。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能力来到a大‘占用国家这么好的教育资源’。有些人在做选择时会从国家角度考虑问题,人们会赞颂他的伟大,但我们也不应用‘家国情怀’去绑架个人选择。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只要是在社会秩序内的选择,都应当被尊重。”
肖伏安的这番话,让文凝凝大为震动。
从小到大,母亲总跟她说,“你享受着中国最高学府里最强的师资和教研资源,就应该为国家、为社会作出更大的贡献”,却从没有人跟她说,“只要是在社会秩序内做出的选择,都应当被尊重。”
文凝凝忽然委屈得想哭。
她笑了笑,用尽可能轻松的语调说:“如果我是刘爽,我妈妈大概会选择打断我的腿。她就总嫌弃我不务正业地做博主,浪费了a大的教育资源。”
“你妈妈很伟大。”
肖伏安这话倒出乎了文凝凝的意料,她倏地抬头,却见肖伏安笑了笑,又接着说,“但做博主并非不务正业。你的科普视频和直播都做得很好,我看你视频和直播评论,有很多人受到了你的激励,对数学、对科学感兴趣,这很好。凝凝老师,你在帮国家培育祖国的花朵。”
祖国的花朵?这都是什么年代的话了?
文凝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忍俊不禁地揶揄他:“我发现,你跟我还真是有代沟。还‘祖国的花朵’,你这用词也太老土了吧肖老师。”
二人玩笑一阵过后,肖伏安又转换了话题,问道:“话说,我看你不遗余力地游说了刘爽好几次,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让他选我的课呢?”
“倒也不是执着于刘爽,”文凝凝看向肖伏安,忧心忡忡地说,“你毕竟是新老师,我怕选你课的人太少,达不到开课人数,被取消开课。”
如果被取消开课,就意味着每周六的定期会面可能就要化为泡影了。
“唔人数不足会不予开课这件事情我倒是知道,所以,为了吸引学生选课,我倒是也想了些办法。”
文凝凝好奇:“什么办法?”
“我做了回标题党。”
他朝她眨了眨眼:“我将课程名称命名为:‘送你一座核电站’。”
一周后,文凝凝神色复杂地盯着手机上刘爽给她发来的学校bbs表白墙上高高筑起的帖子,觉得自己彼时担心肖伏安的公选课没有人选,委实是有些多虑了。
时间回到前一天,这是一个周六——肖伏安要讲授的公选课也在这一天。
文凝凝早早地洗漱完,去食堂吃了个早饭,八点不到就坐在了图书馆。肖伏安的课上午10点10分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正好可以完善一下助教讲义。
时间走到9点45分时,文凝凝收到肖伏安的微信,起身收拾了随身物品,出了图书馆。
这是肖伏安在a大的第一节课,虽说他在麻省理工读博期间,作为助教,也曾带过本科生的课,但毕竟时间久远,回国后最多也就给学生们做做讲座,正儿八经的系统课程带得少,文凝凝决定以旁听生的名义支持支持他——真在选课系统选他的课是万万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