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对她说了什么?”
“再见、下次见……”早幸看向铜像长了青绿变得模糊不清的脸,“还有帮帮梅提欧。”
她没有选择窥探他的未来,便只能像这样将愿望寄托给他人了。
可只要活着她就还会来看他的,作为友人,作为冒失的旅客。
“那明年这时候我们一起去魔境吧?”
“抓上克尔泽。”
“对,绑也要绑过来。”
7
弗恩村还是老样子,正午的骄阳下牧童赶着鸡鸭在村里乱跑,刚做完农活的佃户咂摸着烟斗盘腿坐在被磨得光滑的老树根上,打量每一个外村人。
全村仅有的旅社里多了一个年轻男人为店主夫妇打工,而他们做招待的女儿现在成了丰盈如棉花糖一样的妇人,抱着婴儿穿梭在没几个客人的店面桌椅间,一边用有节奏的拍打哄孩子入睡,一边在嘴里轻哼最近乡间盛行的歌谣。
“睡吧,睡吧,月亮会照看你,朝她吹口气,星星笑嘻嘻……”
早幸三人进店后随意挑了处窗边的座位,摘下兜帽后头凑在一起悄声聊天:
“萝丝居然已经做妈妈了……”
“我好饿,这家店没有第二个服务员吗?”
“但是吵醒孩子怎么办……”
在这个令人昏昏欲睡的午后,他们的声音还是太明目张胆了一点。萝丝两条眉毛倒竖,把孩子塞给刚从厨房出来的丈夫后双手叉腰走到新来的客人面前:“要点什——早幸?”
“嗨,萝丝。”早幸笑着打招呼,“太好了,你还记得我。”
萝丝的嘴里像被塞了一个透明的萝卜,她激动地一把抱住早幸,不断摇晃:“你还活着!我以为你被歹人拐走了呢,教堂的老神甫也死了很久了——咦,你们二位是……?”
她很快又认出了霍兹和克尔泽,没办法,弗恩村这种小地方陌生人很少,而这几位又格外突出,很容易就给她留下了多年也没淡去的深刻印象。
“这里面有很复杂的内情。”早幸暧昧地笑了笑,“可以先来点吃的吗?我们赶了很远的路。”
“包在我身上。”萝丝拍拍胸脯,高声叫着冲入厨房,“爸爸,把那扇羊肉取下来——”
这顿过于丰盛的下午茶以一个很长的故事作为饭后点心,萝丝听着听着就两眼发直,脑子也跟不上进度:“哦……哦哦……”
早幸把她的小女儿抱在膝上逗弄,取了一枚铃兰造型的珍珠胸针给小朋友做见面礼:“教堂的孩子们还好吗?”
“你是说维克多他们?”萝丝捻起一块炸蘑菇干放进嘴里,边嚼边说,“老神甫出事没多久海琼镇的教会就派人来把他们都接走了。维克多和一个铁匠学了手艺,上个月还来村里给我们修东西呢,柯莉她们我就不知道了……”
又问了几句萝丝的近况约定晚上再聊后,早幸打算去废弃的教堂看看。
那里是她在这个世界真正的,她决定活下去的契机。
希尔伯和霍兹挤眉弄眼了一阵,起身跟上了她:“我也一起去。”
早幸未置可否,她们隐瞒了身份和行踪来到此处,应该没有歹人跟着。而且赫林戈在女王治下变得安全了许多,其实在这个宁静的小村子里应该没什么危险。
但小心一点也好。
霍兹留在桌边,又叫了一杯啤酒。萝丝心里还塞着很多问题,但不太好意思单独和这个男人说话,她的丈夫又太过寡言,现在还缩在角落里削土豆。
最终,她忍不住对霍兹多嘴了一句:“你不去吗?”
虽然他说不会让着希尔伯,但这种时候……“夫人,我是个很有眼色的人。”霍兹笑道,塞了一枚金币到婴儿的小手中,“抱歉,身上没有别的东西,拿去给小千金买点玩具吧。”
萝丝惊讶地睁大双眼,却没拒绝,握住女儿包着金币的小爪子:“哎呀,您……谢谢,神一定会保佑您心想事成的。”
教堂外墙爬满了深红色的地锦,彩窗全破了,砖石也被抠走了不少。失去居民的建筑变得破败而摇摇欲坠,那个变态神甫喜爱的花卉没能赢过野草,一丛一丛肆意鲜活的玫红色野蔷薇占据了沃土,开得炽热,溢出爬满青苔有些腐朽的木栅栏。
希尔伯摘下一朵,递给早幸。
早幸没接。
“我时常感到后悔,”希尔伯把这朵扎破了他手指的玫瑰扔到一边,“秋狩时没负气离开就好了。那样我或许能帮到梅提欧,也能帮到你。”
“都不过是命运罢了。”早幸自己掐了一朵,在指尖把玩,“魔女岛的来信,你还不回复吗?”
前几日渡鸦送来一卷施加了封印的羊皮卷,那是魔女岛主的邀请,希望希尔伯能加入她们今年的降灵节。
“沙拉曼只是眼馋我入手的魔王碎片罢了。”希尔伯撇撇嘴,“但魔女岛的确很有意思……早幸,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和我去魔女岛吗?”
早幸当即摇头:“抱歉,我在这里有自己的事要做。”
“作为安息圣女?”
“作为林早幸。”
“……”希尔伯有些泄气,“我错过了许多。”
“那是因为你作为希尔伯也有要做的事啊。”早幸笑着拍拍他的后背,“希尔伯,我觉得你其实挺适合当老师的。”
“我才不要把时间花在蠢货身上。”
“那真是抱歉了。”早幸轻轻一笑,“但对于我来说,你是我在这里得到的第一个老师。”
“……你又不是蠢货。”希尔伯顺势弯下腰,用力抱住眼前的人,“与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都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