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霍洄霄搁下筷子,盯着他半晌才道,“圣上这又是什么意思?”
沈弱流垂眸,“朕并无他意,此事本该在你入京前落到实处的,只不过朕那时无暇顾及。”
霍洄霄几乎要笑出声了。
往日的高高在上,今日的楚楚可怜。
往日的颐指气使,今日的温言软语。
他沈弱流这又是要唱哪出?
压下心头那股无端的烦躁,霍洄霄道:“圣上不必多此一举。”
他不再看沈弱流,亦不再动筷。殿内陷入寂静。
这时,沈弱流站起来,走到他旁侧,倒了盏酒给他,“北地的烧刀子,听闻爱卿喜好这口,朕叫人备了,你尝尝。”
霍洄霄没动,沈弱流亦不动,将那盏酒推过去,倾出一点洒在他荷色指尖上,就跟荷花瓣上沾了滴雨似的。
他身上的香气透过来,霍洄霄咬着牙,“北地的烧刀子三文钱便可卖一大壶,也难为圣上金枝玉叶晓得此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不过圣上怕是忘了,臣伤还未好,怕是喝不得酒呐。”
“朕倒忘了,爱卿不喝也罢,回头我叫福元送到北境王府去。”沈弱流道。
提起伤,他便朝霍洄霄肩头盯了一阵,又道:“爱卿的伤势如何了,朕送去的药你用了可还好?”
那道清润嗓音,就落在头顶,隔着不足寸来距离,能感觉到此人传来的温热体温。
裹着蜜糖的刀。
糖舔尽了便是要人性命的锋利寒冷。
霍洄霄本是好整以暇,等他虚情假意之后图穷匕见,此刻却全然破功,倏然起身,抓住沈弱流手腕,步步逼近,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沈弱流,这菜也吃了,戏也看你演得差不多了,不用再装什么君圣臣贤的场面了吧,你不觉得恶心我可是恶心得很!你不如说说你又想谋划我霍洄霄什么……托你的福我现在心情糟糕得很,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最好掂量掂量!否则我出了天阙门便将严瑞杀了!”
巨大体型差距带来的压迫感使沈弱流悚然一惊,步步后退,最后跌坐在临窗榻上,霍洄霄立于身前,俯身向下身形将他完全遮蔽。沈弱流挣扎着要将手腕抽出来,却被他带了软力捏住,不疼,却怎么挣扎也抽不出来。
终于,沈弱流不动了,昂首叹了口气,“霍洄霄,朕今日不想跟你争执,你上次不是问朕为何对你恶语相向对他人却是温声软语么?朕……在尝试着与你好好说话。”
霍洄霄垂眸盯着他,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假,半晌后,他侧头笑了一声,再次逼近,
“沈弱流,你还在这里给我扯谎呢?我说了,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怎么?你觉得我霍洄霄说话跟放屁似的,哄着你玩呢?!”
退无可退,沈弱流被逼退到榻上,后背靠着窗棂,霍洄霄抓住他小腿使劲一拉,沈弱流倒在榻上,小几一晃,半碗药汁倾倒出来,洒了满身。
“你要干什么?!”终于,表面的平和被撕裂,沈弱流惊呼出声,恐惧席卷全身,再次撑起身子往后缩。
霍洄霄勾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要干什么?沈弱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那只手从小腿上移到腿弯,一把抓住,再次用劲,沈弱流又被拖了回来,高大身影压下来,霍洄霄捏住他手腕抵在脖颈处,“你最好想想你要干什么?”
小几上摇摇欲坠的玉碗,彻底落在地上,“啪”地一声,殿外福元听闻声响,不得允许亦不敢进殿,只是隔着门问道:
“圣上,可需要奴婢进来伺候?”
沈弱流欲出声呼救,却被霍洄霄一把捂住嘴,眼神威胁,“圣上有我伺候着便不需他人在这里碍眼了吧?嗯?”
惊惧之下,沈弱流像是被定住了浑身僵硬,只有腿在不停发抖……怕惹怒了这个混账,动动手便将自己的脖颈捏碎,他只能咬牙使劲点头。
霍洄霄挑眉松开他。
沈弱流朝殿外道:“朕无碍,只是不小心打碎了个碗,没受伤,不必进来。”
“……是。”福元的声音再次响起。
黏稠的黑色药汁顺着小几滴在沈弱流下巴处,顺着下巴再流到脖颈,流进衣领,一些滴落地面,滴答滴答……
霍洄霄将沈弱流脖颈的药汁抹净,在他颈侧揉搓开,雪白染上漆黑,泛出点点红,像是什么烙印,
“圣上的药撒完了呐,今夜怕是睡不好觉了,臣手指上沾了些,要不要臣喂你吃……”霍洄霄笑得恶劣。
沈弱流怕极了,不该招惹这么个疯狗!
吃一堑长一智。
在霍洄霄这里他却屡次上当,将自己置于耻辱,危险境地,沈弱流别开脸,躲开他的手指,蹙眉冷声道:“你放开朕!”
霍洄霄置若罔闻,将指尖拿点药自己舔了,“真苦……”
沈弱流扭动着身子,几乎是磨着后槽牙道:“霍洄霄!”
这刻,沈弱流才从心底觉得,他与霍洄霄,根本不可能与他和其他人一般好好说话。
这个混账总能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法将他的怒火彻底点燃。
霍洄霄笑了一声,捏了他腿弯一把,“圣上嘴挺硬,只是……腿抖什么,臣还什么都没做呢。”
浑身血液直涌头顶,沈弱流气得耳根脸色涨红,咬着牙别开眼,平息了许久,才将怒气压下,尽力维持平和道:
“朕那句话是真的,信不信由你……你送往北境的银子在喆徽二地被劫,你应该知道是谁的手笔。朕今日召你来,是想问你,朕上次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
霍洄霄眼眸深了深,勾唇一笑,“沈弱流,你是觉得绪王此番动手劫了我送往北境的银子,我就会乖乖跟你合作?你凭什么这么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