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其后一声中气十足的:“站住!”,三名高壮男子出现在巷子口。
沈珺依旧脚步未顿,却忽然被洛肴拉住手臂:“等等。”
洛肴警惕道:“你看他们的神色。”
上一回遇见这些壮汉时,他们皆是一脸横肉、目露凶光,但此时此刻,尽管他们依旧气势十足地堵在巷子口,面上却透露出突兀至极的惊惧,双目圆瞪、嘴唇嗫嚅,脸上挂满了一颗一颗的冷汗,跟怎么都流不尽似的。
壮汉怒吼:“偷了东西还想跑!”
神情却与语调极其割裂,活像一个人被砍掉下半身,剩下的头颅安装在傀儡戏偶上那样。
壮汉恐怖的表演还未止息,他七窍都几乎要渗出血来,嘴里还在说着:“看大爷我不打死你这个”
话音未落,他的脑袋“砰”地炸开,鲜红血液和乳白脑浆四溅,喷射在巷子墙壁上,满目都是黏糊糊的残碎肉块,甚至挂着爆开一半的眼珠子,淅淅沥沥地顺着墙根流下来。
饶是洛肴应对极快地反手掀起罗裳外衬将自己和沈珺护住,手臂也不可避免地沾上不知何处的人体组织,红晃晃湿淋淋的。剧烈的腥臭味涌上鼻头,像陈旧的尸血在地窖里发酵。
强烈的视觉刺激下,景宁直接狗眼一翻,晕死过去。沈珺亦是呼吸微窒,瞳仁骤缩。
洛肴呼吸稍急地放下像在血水里浸泡过的裙裾,心脏仿佛直往嗓子眼里跳。
余下的两名男子皆被劈头盖脸淋了一身,当即成了血人,猩红的液体顺着面颊流进嘴里,却依然惊恐地瞪着双眸,刻板地说着一模一样的话语。
一只小手,突然拽住了沈珺的袖口。
洛肴条件反射般猛地攥紧那只手,垂首才发现那小乞丐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们身旁——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点儿声息也没有。
他似乎不觉得被攥得痛了,瘦得几乎只有一层皮覆盖在骨头上的小脸扬起来,墨色瞳孔如同两个死寂的黑洞。
他嘴角咧起夸张的弧度,露出褐黄色零星几颗牙齿:“我喜欢你。”说完,眼睛一瞬也不移地盯着沈珺,戚戚低笑:“快去吧,就要来不及了。”
他松开沈珺,洛肴迟钝地缓缓放开那只过分冰凉的小手。
小乞丐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眼睑似乎不会眨动,只直勾勾地凝视他们,突然凄厉张口:“快去啊快去!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洛肴喉结上下滚动,拉过沈珺就狂奔起来。湿红的裙裾迎风翩飞,犹如忘川幽冥怒放的彼岸之花,在古朴的粉墙黛瓦中摇曳出一朵娇艳的死亡。
为什么那小乞丐没有脉象?既然小乞丐不是被囚禁的生魂,那他躯壳之下又是谁在操纵?
拐过一个空荡荡的巷口,两人距离街市愈来愈近。
到底是什么来不及了?
洛肴根本无法停止思考,他甚至疑虑过那小乞丐就是特殊,因为仅有他不按部就班、不循规蹈矩、不严格遵循着幻境的固定模式。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蒙蔽双眼。
但跑至顺走桃子的水果摊时,他猛然惊觉不对。
洛肴仔细回想方才跑来的这一路,又问沈珺:“我们有遇到一对男女么?”
沈珺细想,断言到:“没有。”
两人对视一眼,皆明白:那对曾被他们用来测试幻境是否一成不变的男女不知所踪。
幻境生变。只是不明白因何变化,又为何是这般变化。
洛肴面无表情,但隐隐可见他脸颊细小的微动,像是咬紧了牙关那般。
“其实我有些细节未与你说,因为当时还不能断定。”洛肴冷静道,“上一回我翻开钱袋——就是被乞丐偷去那个,发觉里面所装钱币皆是元丰通宝。”
“你是说,此处与听风寨处于同一时期?”
洛肴点头:“也许两者之间还有关联,甚至可能是同一个施术者所为。”
“可若是如此,便又有些矛盾。”沈珺敛眉,“听风寨中摆明了是想困住、甚至杀了我们,可是在这幻境内,人们又好像迫不及待敦促我们去完成一件事。”
这便是矛盾之处,两处幻境对闯入者的态度截然不同。
洛肴也不可否认其中吊诡:“或许只有完成来不及的事我们才能知晓了。”
两人顺沿旧路,遇见七八岁的景昱和衣着简朴的菜农景祁,两人见洛肴和沈珺一身鲜血皆是惊诧,沈珺简单带过了血腥场面,便把昏过去的景宁交给景祁提溜。
众人才会面不过半盏茶,就闻“砰”一声重物掷地的震响,不远处突然一阵躁乱。他们的心都被一只大手狠狠攫住,片刻不敢逗留——
事情发生了。
命
“救救命”
“别打了!唔”妇人被同行的丈夫一把捂住嘴,丈夫死死拽着她的手臂,低声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快些走吧!”
临街酒楼里闻声走出几个壮年男子,见是伙匪徒正拽着个姑娘的头发,皆被那惨厉的尖叫骇得一怔,互相交换眼色,有些畏惧地旁观着。
忽闻一人小声道:“要不、要不帮帮忙?”
旁侧人斜着眼推搡他一下:“你先上啊?”
他赶忙摆摆手,咽了口唾沫,嗫嚅着:“我们也这么多人总能把他们吓走吧?”
有人语气不耐地啧了声:“谁知道日后会不会被找麻烦?”
“还是别多管闲事。”说这话的人探头探脑,用力伸长脖子想瞧个热闹。
那伙匪徒拳脚相加,揪着姑娘头发将她往地上狠狠一磕,她蜷缩着抽搐着,自额角淌下几条细细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