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均是深深提起一口气。
棋局
洛肴和沈珺刚进厨房就见一片狼籍,山匪打扮的男子人高马大地堵在房门口,黑手攥着阿兰两条胳膊,却是对立夏阴阴笑道:“原来还有位小姑娘,买一送一的好买卖。”
阿兰脸色煞白,急道:“快走!”
立夏手中浣衣盆一扔,迅疾从中拾起捣衣杵,高举过惊惧与忿然交织的小脸,“放开我娘!”
她感觉握杵的手心湿得像溪水,手中捣衣杵则像滑溜溜的鱼,要用力到指尖发白才能牢牢握紧。
山匪大笑,“小姑娘,大白天就开始说梦话。”另一只手狼爪子似的伸出去,又突然“啊”了一声,愤怒地用吃痛的手狠狠攥住阿兰衣领,“敢咬人?”
立夏手中杵子猛地朝他挥去,奈何身高有限,只能堪堪砸到他腰部,力量也有限,山匪仅稍一踉跄,他怒目而视立夏,嘴边呸出个“小畜生”。
他胳膊轻轻一推阿兰就连连跌倒,后背撞在桌角咚一声闷响,她满额都是汗,却浑然不感疼痛似的立刻蹿起身,全力扑到立夏身前替她挨了一脚猛踢,瞬间岔了口气,伏倒在地干咳不止。
那山匪冷笑着蹲下抚她脸道:“可别这么看着我,跟我是什么坏人似的,等回了寨子,咱就是一家人。”
说完揪着阿兰后领把她一拽,“让我先看看咱家小姑娘。”
立夏双腿一阵猛蹬,又是咬又是打,可山匪皮糙肉厚,只说在给他挠痒痒。
阿兰蓄足了劲用身子撞他,被他一只手就掰了回去,粗粝的手掌压着她脑袋狠戾道:“少给我在这闹。”她的脸被恶狠狠地摁在砧板上,木纹里长年累月的血腥气息混着疼痛直往脑子里钻。
她激烈地扭动挣扎,双手在案台上一通乱摸,随着掌上剧痛忽然触到一抹凉意。
那山匪正要去抚立夏的脸,立夏大喊着:“走开!”,他作势要把她揽腰抱起,笑得比醉酒人吐出的秽物还要恶心。
手掌已在她腿上打转,将伸向她膝弯的瞬间,阿兰猛地执起尖刀往他腰上一刺。
山匪顿时凝滞,生理性地想捂向疼痛伤处,暴怒的嘶吼尚来不及发出,阿兰几乎使尽所有力气拔刀,狠狠再刺向腰腹。
阿兰脑中完全空白,手上惯性使然地剁鱼碎肉。
麻木地拔刀,呆滞地再刺。
拔刀、再刺。
拔、刺。
立夏紧绷的神经在断裂边缘摇摇欲坠,鲜血溅了她满脸满身,像点朱砂不慎打翻的染料,将泥泞渗透得糜烂。
像有人在她站立河边时推了她一把,于是水摔向她。
铺天盖地。
她只傻傻地张着嘴,叫不出声音,血落在唇边,是温热而腥臭的。
阿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刺了多少刀,整只手臂最终脱力地垂下去,浑身觳觫,一双血手抱着头喃喃重复到:“杀人了我杀人了”
立夏终于回过神来时那人整个腹部都烂了,她只看一眼便吓得哭出来,爬到阿兰身旁哭喊一声:“娘!”
阿兰倏地抬起头,抱着满身是血的立夏放声大哭。
血液和破碎的肠肚流了一地,山匪怒睁着眼死未瞑目。
洛肴上下齿贝相磨,缄默良久,连沈珺面色都崩得紧。
两人皆五味杂陈,眼前颜色骤然稀释,立夏留在红绢中的记忆空白许久,再显现画面时已在数月之后。
立夏与阿兰沿着小径往镇子反方向走,行到无路处的拐角时赫然现出一方小庙。
香火袅袅,供奉的却不是天上神仙,而是一棵古槐树,植根盘错,怕是生长千年了,其下有一方石色如墨的幽深古井,芙蓉静卧的篆纹被苔藓遮盖大半。
槐树枝叶葱郁,满树红绢,近看绢上均是墨迹,一笔一画承载着人间心愿。
阿兰递给立夏一条红绢,执起案上笔墨:“墨色作引,风月及天,仙人定会听闻我们祈愿的。”
立夏一双眼如春柳月,荡着少年人澄澈的真情,她双手合十,神色虔诚道:“我愿与爹娘相伴相守,岁岁平安。”
阿兰浅笑着将食指抵在唇边,“嘘,可不要说出来呀。”
立夏赶忙轻轻拍嘴,在红绢书下“祈岁岁平安”,署名“立夏”。
母女二人将红娟挂上枝头,立夏忽然问:“娘,爹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阿兰顿了顿,她以指作梳,抚过立夏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他也许明天就回来。”
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但时间总推着她们一刻不停地朝前走下去,走过立夏后的又一个立夏,再看那豆蔻年华的女孩,已经出落成婷婷少女之姿,她推着首饰摊子,还未出门便嚷起来:“娘,我走啦!”
阿兰正拾桑叶,头也没抬地挥手道:“快走快走,碍手碍脚的。”唇舌间语调却柔得像锦缎。
银铃清脆的笑声又在立夏唇边盘旋,她沿着小径远去的背影慢慢变得渺小、黯淡,仿若夕暾沉进地平线。
再待眼一闭一睁之间,洛肴与沈珺周匝场景已全然转变。
哪怕知晓世间的悲欢离合从未止歇,都是寻常,可那些转瞬即逝的琐碎,却是她无可挽留的一生。
终究还是有些不好受。洛肴静待心率平复才出声:“仙君可有觉得怪异之处?”
沈珺也好似才魂游归来,忽然望向树旁那一方古井,“经历三重幻境,又有那九尾所言,你一开始的猜测是如何?”
“立夏在长街被匪徒殴打至死,九尾与她情深意切,屠听风寨满门为她报仇,还困囿了当时袖手旁观的生人魂魄。”洛肴思忖片刻,“如此这般,她们二人之间应当有很深刻的羁绊吧?可在立夏的记忆中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