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探性地迈了半步,足下荡开汩汩水声,似踏在浅浅一层水面上。
手中长剑偈语流光,他便借这微薄的亮色视物,却只能照清自己。
“谢炎?”
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有点颤抖。
依旧仅有回音飘荡,在漫无边际的昏黑如同溶溶江水内的一颗沙粒,怀揣着紧握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心情,他吞了口唾沫,道:“景祁?”
“”
微弱光亮让他生出一种秉烛夜游的感受,踌躇迈出的每一步都在黑暗边缘穿梭游弋,心情正直直地坠落下去,虚空中却忽然响起一句话音。
“我在。”
景宁那一瞬间几乎要掉下眼泪,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你方才怎么不说话!”
回应他的人语气淡漠,略显突兀地问道:“我玩博戏输了多少局。”
“啊?”景宁愣了愣,“两局。”
景祁没有说话,他不由追问道:“怎么了?”
半晌才有人声遥遥传来:“没事。”景祁顿了片刻,吐出两个简短的音节:“拔剑。”
景宁丝毫不疑,手掌已握上剑柄,镜明已出鞘三寸,此时景祁却是突然又道:“等等。”
“怎么了?”景宁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话地把剑收了回去。
“你先想一想。”他说,“我是谁。”
“景祁啊。”景宁心道音色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才没有不聪明到那种程度。
“确定吗。”
景宁这才微微蹙起眉,显出几分犹豫,那道声音携着不容置喙的冷意:“想。”
想什么?
他有意凝神去思索,可脑海内一片空白,当支撑着他的声音消失之后,无孔不入的漆黑仿佛钻进肌肤的每一个毛孔,让他打了个寒战,胸如雷鼓,涌现出想要说更多的话、哪怕自言自语也要使话音驱散这种无边静默的冲动。
虚空似有目光沉沉地缠覆他的双腿,一下子有些酸软脱力,他停在原地,“…你还在吗?”
不是要拔剑吗?怎么忽然又不用了。
景宁垂首紧盯着镜明,其上所篆菩提偈语一如往常。
景祁刚才是在问我…能否确定他是谁吗?这有什么好问的啊。景宁苦恼地抿着唇,心道为什么要想?他分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对——那音色与语调一听便是他啊?
……难道不是吗?
一瞬间虚汗自脊背滚落,他连连后退了数步,下意识地想要扭头就跑,思绪回笼才堪堪止住身体举措,心跳速率快到眼前微芒都成了眩动的光晕。
等等…我再想一想…
刚刚景祁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景宁用力眨眨眼,好像终于隐约感受到一点景祁这么做的原因,但仍不得要领,他深呼吸了一口,决定把那个问题重复一遍:“…你玩博戏输了多少局?”
“……”大概数秒之后,才有人似是颇感无奈地回答他:“你就不能换一个问题?”
“那…”景宁眼眸转了转,“之前景昱说,祁祁什么什么…什么什么流盈…?”
“祁祁甘雨,膏泽流盈。”
“对了对了。”他忙不迭点头。
“…你当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