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还同你说了些什么?可不许藏着掖着。”
谢炎这才攒起游于天外的心神,调笑道:“真是稀奇,不学无术的少宗主居然改了性。”被景宁不高兴地哼一声。
“容我想想。”他沿着曾行过的路径,回忆到:“仙君言天下功法唯快不破,但并非仅快在剑刃抑或刀刃,而是在心。形、声、闻、味、触,五感缺一不可。”
谢炎这般说着,顺手抽取卷书简,向上空一抛一接,“就是如此测试的。”
他脚步未停,“其次是稳。稳在刀剑,亦在道心。仙君行到此处”
谢炎压着话音,掌中书简迅疾袭向景宁眉心,似闪电骤破长空,与此同时却手腕一痛,臂膀偏移咫尺,书简擦着景宁鬓边发梢而过。
景宁下意识地喊出个“啊”,手脚血液几乎都要倒流,惹得谢炎笑出声来,他霎时回过神,握紧景祁替他抵挡的手,跟揽住救命稻草似的,气愤地踹了谢炎一脚,“你胜之不武!”
却被灵巧躲过,那人好整以暇地扬起下巴,啧啧叹道:“你怎么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景宁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眼看这两人又要掀起一场鸡飞狗跳的骂战,景昱忙借翻看书籍为掩将他们隔开,暗暗朝景祁努嘴,而后转向谢炎道:“自昆仑论道会一别良久,景祁一直遗憾当年与你未分胜负,不知可否再较量一二?”
“现在?”谢炎狐疑的视线越过景昱肩头,好似在望一尊冰凿石刻,整张脸只有眼下一颗泪痣是活的,忽然景祁脑袋上下轻动,出乎谢炎意料地道了声:“请。”
谢炎当即利落地挽一手刀花,“走吧。”
墨黑与月白一前一后往藏书阁外行去,景宁还想去瞧个热乎,希冀景祁把谢炎揍个落花流水,谁知刚动步子就被扯住衣袖,景昱将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景宁乖乖点头,不过忍了又忍,半晌却仍旧忍不住,悄悄问道:“你方才说景祁是真的吗?谢炎那种花孔雀究竟有什么好记挂的啊!”
他最后几个吐字的音量险些收不住,好在景昱摇摇头,将他尾音摇散了。
“借口而已。”景昱凝视书写“披古通今”的匾,按年历检索着竹简,“仙君与洛公子如今在不周山禁地。”
“禁地?”景宁惊呼完立刻捂紧嘴,突然觉得四周发凉,“倘若被不周山知晓,是要下狱的!不会就要来捉拿我们吧”
“快了。”
见景昱心平气和,景宁更急得原地踱步,“不周山牢狱可不是闹着玩的!”
“要关押我们入狱,无非是因禁地中有不可告人的机密,才会顾忌旁人进入,故而有惩戒之举。如若不愿受牢狱之灾,仅有两种可能。”
“什么可能?”
景昱翻开选中的竹简,“一是我们对禁地一无所知,二是我们对禁地无所不知。”
“啊?”景宁停下动作,“既然仙君和洛肴已闯禁地,我们与其同行还说自己什么都不知,不周山怎么可能会相信呢?第二点又是为什么?”
景昱反问他:“不周山不期望禁地秘密被觉察,可若是有人全部了然,他们会怎么做?”
景宁犹豫道:“关在牢里一辈子不放出来?”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简中墨迹印入眼底,景昱音调随心情冷却三分,“活人的嘴并不严实。”
“他们会杀人灭口?”景宁悚然一惊,脊背渗出涔涔冷汗,但景昱却是否认:“我们是却月观弟子,如果在不周山发生意外,就算以‘擅闯禁地’为由,不周山也无法于仙道全身而退。”
他将书简放回原处,有些言外之味并未挑明,即纵使不周山忌惮机密泄露,也会放任他们离开的原因。
却月观弟子不能死在不周山,但天地广阔终归有世事难料、生死无常,却月观弟子外出游历一趟,谁能确保没有“意外”发生呢?
景宁喉咙干涩,笔挺的镶金丝校袍此刻被他的指绞得皱巴巴,景昱将他神情看在眼里,温润嗓音徐徐轻响:“别担心,我们也不会坐以待毙,总会有办法的。”
景宁干咽了好几回唾沫,才忽而想到:“谢炎知道此事么?”
景昱以为他也有所怀疑,便说:“应该不知情,否则大约不会同意领我们来藏书阁。”
谁知景宁闻言明显稍松半口气,回答的却是:“那就好,不然他也会被牵连的。”
景昱脚步微滞,但没再说些什么。
不周山或许很快就会派弟子来试探,可至今他们仍是管窥蠡测,要想“不懂装懂”地骗过诸人属实不易,他将发生过的事件一一按在心头揣摩,从涂山到听风寨、从立夏姑娘到九尾狐妖,像几个分立的逗号,始终难以串联出禁地秘密的全貌。
二人走向室外,迎面扑来刀光剑影,白茫茫地刺眼。
景昱无奈暗想怎么就在藏书阁外打起来了,还未来得及开口,景宁一下就将刚才的畏葸思绪抛掷脑后,非要凑近看热闹,险些摁不住,他双手贴在腮边做大喇叭状:“景祁!快把这臭孔雀——啊!”
金石与银铃的哐当作响间,青石暗刃寒芒冷厉,景宁一矮身,细窄却尖利的暗器就刺进身后的门柱内。
景宁抱着脑袋差点儿背过气去,嘴上还不饶人:“说你臭孔雀怎么了?我还要说花枝…什么展…对了,昨日博戏被揭发的时候还是靠我打掩护,你答应的柿子饼都还没赔我。”
谢炎因掷青石暗刃而身形不稳,上臂被映雪剑豁开一条血痕,但对方登时收力,只是浅浅擦过,他一面舞刀硬逾玄铁,一面不忘回嘴:“你除了惦记那点吃的还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