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才、才不是那样。”阿芸的剑在半空一旋,那人后翻闪避开来。
“把你舌头捋直了再说话吧,沈珺这种人,有人捧着才是神仙,没人捧的时候,还不如我乾元银光洞的一条狗!”
他目露愤恨之色,目光一转,狠狠啐道:“那不周山的蚂蚁呢?破胆而逃了——啊!”
他被后心重力撞得腾空飞扑,迎面砸地冲出数尺,正停在先前所杀之人前,要撑地起身时却被一脚踏在背上,双臂无力对抗地软下去,被揪着束发强迫后仰头,眼前出现的却是自家门派的三隅刺刀。
“他娘的,人呢!”
“叫你同寅么?”身后人扼着他的下颌,只能睨见冰冷假面一角,“凉透了吧。”
他挣扎得面目狰狞,却不知被什么桎梏而动弹不得,“你、你不是没有修为”
洛肴踩着他俯下身,近乎耳语道:“把你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他被强扭过头,扣在下巴的手让他合不拢嘴,鼻尖嗅到呕吐物和血腥臭味混合的气息,喉咙一阵一阵地鼓动,听见那不周山弟子说:“舌头伸出来,我就饶你一命,好不好?”
他用力想闭紧嘴,冷汗流不尽似的湿了衣衫,感受自己居然不受控制地将嘴张得更大,心悸下口齿含混不清。
洛肴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好意解答:“一张小小的傀儡符而已。他们正看着你呢,九泉之下自会团聚的。”
尾音混着足下人一声惨叫,鲜血顷刻成河,洛肴随手扔掉掌中刺刀,泰然自若地掸着衣袍。
阿芸惊诧道:“你、你割了”
“没有。”洛肴心不在焉,“差一点。”
“他们”她指着其余呆立不动的乾元银光洞中人。
“定身符。”
“你”
“不周山弟子。”
阿芸盯着那漫不经心的人眯细了眼,想说她又不是傻子,刚鼓起口气准备好好问问,眼见福来客栈走出的人,顿时被针扎了一下般蔫了,耳廓又热腾腾起来,憋红了一张小脸,努力顺畅道:“仙君。”
洛肴微僵,转过身去,对上双月夜揽雾似的眼。
隐情
洛肴抬手打了个响指,符篆霎时烟消云散,摁着面具后退半步,干巴巴憋出个仙君巧遇。
他注意到沈珺亦更换了衣袍,不过依旧是素净的霜色,仿佛冬至悄无声息落在枝桠的一片雪,那薄唇开合,异常平静道:“还不走,是当真想死?”
失去定身符控制的乾元银光洞弟子既惊又怯,有人气急败坏地想要吼些什么,被同寅脸色煞白地拽紧胳膊,驾着受伤之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阿芸待那些人远去,才一手抚在胸口,“阿芸。”又以掌示意洛肴,“有钱。”
沈珺的神情毫无破绽,相较自己脸上假面竟还牢固几分,洛肴看不出他思绪,难得颇为尴尬地接道:“在下不周山弟子,郝有钱。”
他见沈珺漠然地颔首,在凡人官衙赶到时嘱咐了几句,心中拿不准沈珺的意思。
似乎并没有在意,也未认出他来。
都说十天半个月过去煮熟的鸭子都会飞了,洛肴郁闷地想,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眼神不知落到何处,“我另有要事,就此别过。”
“景芸。”
阿芸听见那清冽嗓音所言时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不是”
“把他带过来。”
人流再度汇聚,众目之下的漌月仙君没再开口,只振袖转身便走,洛肴感到有剑柄在自己背上戳了戳,无可奈何地对景芸道:“为什么?你怎么不同你们仙君解释解释,我就是好心引路的不周山弟子而已。”
“抱歉,我不、不想说、说太多话,但是,仙君不会、害你的。”
洛肴瞅着那柄长剑,问她:“你不是说并非却月观弟子吗?”
景芸摇头不答,谈话中已步入福来客栈内,沈珺递给景芸一块宿牌,期间眼神极淡地扫过洛肴一眼。
景芸的剑不轻不重地抵在洛肴背心,三人行至远离喧嚷的顶层,沈珺终于道:“到此即可。”他看向景芸,“你先休息吧。”
被摁着后颈推入房间时,洛肴忍不住腹诽这一幕怎么这般熟悉,随着身后门扇“哐当”声合拢,他拖长音道:“漌月仙君,久闻大名。”
他听见沈珺沉默良久,最后似乎几不可闻地笑了一下,“萍水相逢,也是缘分。”
房内整洁得好像投射而入的日光都被窗框分割方正轮廓,沈珺两指在三彩柜一探一按,从暗格中取出个匣子放置案上。
“本君便破天荒回,准你帮本君一个忙。”
洛肴对上他的视线,心中琢磨着沈珺既然认出了又不挑明,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手上慢悠悠地打开匣子,莹润光洁之物静卧其中。
他一时连头发丝都愣了神。
《名剑纪》虽记录了天下十大名剑,其中实际却仅有九剑,唯一柄特殊,因它并非手持之剑,亦非削铁如泥,但仍被奉为无价之宝。
风闻它与人皇传国玉玺同出一脉,是天玉,也喻天谕,修真界无数人企图一窥真貌,求一线机缘,可惜有幸者寥寥。
它是袖中剑,名唤续昼,至今无主。
沈珺话音有了些起伏,依旧是好听却又不“中听”的腔调,说不过是和氏璧边角料,留着无用,“本君将它赠予你,帮本君”
他的指腹近乎狎昵地抚摸在洛肴假面之上,神容好似雪化开之后露出洇湿的一点深色水痕,短促停顿,道:“寻一个人。”
洛肴掌中端着那块几乎不能以“值钱”二字衡量的玉,感觉假面被沈珺的指尖勾起一小缝,像那层岌岌可危的窗户纸透出要戳穿的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