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她会像别人一样,劝自己放下仇恨,也有可能会指责自己狠辣无情,或者怀疑他胡编乱造。
可是她没有,都没有。
她好像是在试图理解他,好像是在心疼他。
夏老故去这么多年,还从没有人这样问他、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她好像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因为从来没有被问过,也就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别人诉说。
所以当陆蔓撕开着到口子,李挽只感觉心里像猫抓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渐渐隐忍出痛苦,喉头抖动许久,才哑着嗓子草草解释了一句,
“夏老是我的恩师,也是我的义父,是比我皇父皇兄还要亲的亲人。”
哽咽的嗓音落下,陆蔓感觉一颗心就像被狠狠攥紧,揉成一滩烂泥。
不可否认,这一刻,她还是动摇了。
“所以,郎君是为了报仇,才会针对纪家,才会设计杀了纪常侍,对吗?”
床榻上的人无声注视着她,纤长睫羽覆盖住乌黑眼眸,里面好像闪动着波光。
陆蔓呆呆愣愣的看着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可怕,也可怜,可恨,也可悲;渐渐的,心绪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压根分辨不清了。
很快,宫里太医前来问诊。
李挽歇下之前,将朱钺行马一应事务全都交给陆蔓决定。
虽然李挽的理由令人动容,但陆蔓没有单纯到凭借只言片语,就相信李挽所谓的“不稀罕”云云,他以后极大概率还是要篡位的。
她将朱钺交还宫人,连带着将其余九锡之礼都请回宫,行马也不要了,让陛下自个儿留在宫中。
看着浩浩汤汤的百余虎贲,护着仪仗,抬着朱门,托着宝盘,逐渐远去,陆蔓才终于长舒口气。
如果九锡真的代表着夺嫡,那么能送走九锡,至少给了她一些心里安慰。
危言耸听(一)
翌日清晨,幼桃去罚跪,照例先来向陆蔓请安,整个人喜滋滋的。
陆蔓看见小丫鬟神采飞扬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去看你妹妹了?可是身子恢复得不错?”
幼桃抿着笑点头,又摇头,突然神秘兮兮的凑到陆蔓耳边,
“娘子,昨晚可是陪了王爷一晚上?”
陆蔓瞬间满脸痛红,“没……没,哪有。”
李挽在书房看书,不让她走,她是不小心睡了一小会儿,但醒来之后就回去了好吗。
幼桃目光更加揶揄,“娘子可别骗人了。冬月都告诉我了,这几天街上都传遍了。”
“传遍什么?”
“娘子和王爷如何恩爱呀。”
幼桃眨眨眼睛,笑得如释重负,分明还是个黄毛丫头,却活像个老成持重的老妈子,
“大家都说,娘子可心疼王爷了,不嫌弃他狼狈,寸步不离的守着。王爷也相信娘子,公务都敢交给娘子,甚至加赐九锡这样的大事也都全权交给娘子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