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院子一览无余,院里竟然有两棵彼此相望的紫槐,被雪覆盖的树挂如冠样扣在院子上空,整个院子显得幽深静寂。
院里的影壁上雕刻着象征富贵平安的牡丹群鹤图,门厅两侧的木雕窗棂镶的是“四福齐来”。重重棉帘掀起,一股热气迎面扑过来,青琐仿佛进入了暖意薰薰的阳春三月。
“大夫人,那丫鬟带到。”管家文嫂必恭必敬地禀告道。
青琐这才看见一位穿紫红色缎面棉袍的妇人坐在床沿上,妇人面色白净,秀骨清相,看样子不到四十岁。她朝着青琐温和的笑,对她招手:“到我这儿来。”
青琐是被搀着进来的,两个妇人一松手,她不听使唤的脚便挪不动了,她只能僵硬的站着。大夫人看出异样,并不生气,只是疑惑的问:“怎么啦?”
“想是坐得久了,脚冻着了。”文嫂轻声回答。正说着,青琐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捂住鼻满怀歉意地望着大夫人。
大夫人朝里面几个站着的佣人挥挥手,吩咐一个叫刘妈的给青琐准备热水洗脸搓脚,熬姜汤给她驱寒。
刘妈腿脚麻利地跑前跑后,给青琐暖了身,然后将她拉到火炉旁坐下来,给她喝滚烫的红糖姜汤。青琐觉得身上渐渐暖和过来,边喝边望着坐在床沿上的大夫人,她觉得她亲切极了。
短短的时间里,青琐对大夫人有了一种亲人般的感觉,这种感觉那么陌生,那么甜蜜,像喝了这滚烫的红糖姜汤一样暖融融的。
正想着,有佣人将一串已被磨得又黑又亮的佛珠送上,大夫人将佛珠挂在手腕中,对她柔和的一笑:“我不能陪你到芳菲的房里了,你让文嫂带你去吧。”
青琐急忙站起来,正要施礼告辞,大夫人朝她挥手示意免礼。几个站在旁边的女佣上前,熟练地挽起手臂抬了大夫人,在青琐错愣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大夫人已进了内室。
“走吧,”文嫂看了看呆傻的青琐,“大夫人腿脚不方便,已经好几年了。”
青琐从大夫人的院里出来,跟着文嫂往更深的庭院处走去。
穿过月牙门洞,青琐放慢了脚步,乍青还灰的雪天笼罩下,一座别致幽雅的庭院就在眼前。庭院里很静,风已停了,清澄的空气中漾漫着一种清香,隐隐地还有香薰草味在空气中飘过来,这一切新鲜的东西,刺激着青琐的嗅感,使她心旷神怡,那惬意的感觉让她面孔透了绯红,目光迷离。
有丫鬟从里面闪出,悄无声息的。看见她们过来,红了眼圈,满腹委屈的样子。
“怎么?又不吃了?”文嫂轻声问她。
丫鬟扫了青琐一眼,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点头。文嫂叹口气,挥手让那丫鬟走了。
阔大的内室用簪花屏风隔了两层,内间的雀门垂了金纱纹绣仕女的幔帐,幔帐后面落地烛台上点了一盏红烛,烛光漫漫映在镂刻了螺钿的榉木窗棂上,迷漫精致的影投在青琐的面庞,仿佛罩了一层梦幻般的纱。
案几上一碗温了半速的冰糖燕窝静静地放着,隐约中那浓甜的热气还未散尽。
这时候,还在迷离神游的青琐听见一声细微不可闻的轻叹,她骤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去,一个月华般的身影盈盈落在榉木窗棂旁。
青梅如豆柳如眉1
那是一个如她一般年龄的少女,身着淡色翡翠撒花窄棉裙,乌黑的长发沿着颈部优美的弧线瀑布般的滑下,人不胜衣,袅袅而立。青琐有一瞬间的惊艳,以为林中的仙子步入了尘世。
真美!青琐心里暗暗赞叹。她看见过紫桐的美,然而多的是薄粉敷面。眼前这位般般入画的美人,不施粉黛却是韵致天然,比芙蓉花还芙蓉。
她就是刚才大夫人所说的柳家唯一的小姐柳芳菲吧?真的是人如其名。
“小姐,”青琐听得旁边的文嫂轻声说话,“老奴给您叫来了丫鬟青琐,她是新来的,不怎么懂事,请小姐多担待。”
“你让她走吧。”芳菲有气无力的声音,“我想独自呆着,不要别人来烦我。”
青琐这才看清楚,这位小姐的脸色很苍白,如雪般近乎透明。一双眼睛大而无神,犹含着哀怨的眼波流转,纵是百折千回,也说不出那份凄美娇弱。
文嫂似乎已经听惯了小姐的这些话,只是笑着道:“小姐把燕窝吃了,老奴这就把青琐带走。”
“我不吃,你叫她把它倒了。”芳菲固执地说。
青琐想,这位小姐是不是在赌气?这么好的家境,这么精致的点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小姐不吃,不休说老爷知道了会心疼,您也考虑一下大夫人的一片苦心…”文嫂还在耐心劝说。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芳菲打断了文嫂的话,声音幽幽道:“你休想用这种话来套住我,他们才不会心疼呢。他们想的是自己,我恨死他们了。”
青琐一听心里就生了气,哪有父母生养自己的女儿是为了自己的道理?她想起大夫人慈眉善目的面容,想起那杯热融融的红糖姜汤。青琐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刚才小姐的一番话,她的心里就为大夫人愤愤不平了。
文嫂已经停止了言语,她拉了青琐,一直拉到外室:“青琐,你就在这里侍侯小姐。有什么事情你到大夫人那里禀报。”
青琐这才发现外室朝内排一雅床,系红木雕成,纱窗内悬异式珠灯,外悬湖色床幔,左右垂银丝。如此优雅舒适的小床却为自己所用,心下欢天喜地,向文嫂投去了感激万分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