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便找了一个有遮挡的屋檐,掏出了已经被水花模糊了屏幕的手机,在衣服上随手蹭了蹭,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
一般有求于人的时候,应该先去嘘寒问暖、沟通一番情感,万仞并不是不通晓人情世故。
只是他觉得自已家里这种情况实在没有什么必要。长这么大,万父也不愿意在他身上多浪费时间,所以他同样也选择开门见山。
他轻叹一口气,这辈子第一次开口求人,对象是自已生疏的父亲,“爸,您可不可以借我些钱?我以后会还您,我可以给您打欠条。”
万父的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和缓:“咱们父子俩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说吧?你要多少?”
万仞说出了个数字。
万父听到之后,在电话那边沉思片刻,开口问万仞:“你老实说,你在左梁惹了什么事了?有没有危险?”
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万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单听这话,听起来还真像是个慈父。
万仞避重就轻,只是又问了一遍:“没有危险。爸,您可不可以借给我?”
万父在电话那边又一次沉默几息,仿佛是商人谈判的时候在谋算利害关系,他语气有些犹疑地问:“万仞,你该不会是学会赌博了吧?还是染上了什么不该染的瘾?”
万仞连忙否认:“没有。”
自已这么多年对于万父都是无足轻重的,如果再让他觉得自已失去了利用价值,那么自已这个所谓的“唯一的亲儿子”,也不是不能舍弃。
万仞心里都清楚。但是个中缘由,他实在是不便开口。自已早就出柜过了,凭万父的头脑,如果他想知道,只需要随便加以调查,想要厘清真相也不难。
万仞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寄希望于他的态度。在他正式展开调查之前,赌一把。
万父似是想起了什么,终于开口跟万仞提了条件:“借你这笔钱,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有条件就代表有余地,万仞松了一口气,问:“什么条件?”
万父语调轻松却又不容置喙,仿佛笃定了万仞一定会答应,他说:“我借你钱,你回到珠城,回来我身边。”
“毕竟,你到底是我的儿子。”又是慈父一般的口吻,恩威并施。
万仞觉得很累。每一次和父亲说话都是你进我退,每一次自已在他身上如果得到了什么就一定是等价交换。
偏偏,他在今天这场谈判中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节节败退,毫无讨价还价的资本。
“……”他无声叹了口气,没有即刻应答,只是说:“等我考虑一下,可以吗?”
万父无所谓道:“当然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家里永远欢迎你。”
真要是受欢迎就不会被赶出来。
万仞没有再说话,挂掉了电话。
如果要解决危机,就要离开左梁。自已答应了小时,不会离开的。只能有失约这一条路可走吗?
如果只能是这样,那希望这一天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万仞游魂一般失神地回到家里时,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自已家门口的时颂今。
向来挺拔的少年此时缩成了小小的一只,像被遗弃的小动物,身上还在发着抖。
这是在……等他?
时颂今听到了楼道里的脚步声,朦朦胧胧地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根本就没睡着。他只是觉得眼皮格外沉重。
但每当楼道里传来新的脚步声,他都会强打精神看过去,看看是不是自已要等的人。
终于,他看到了万仞。
那人和他一样,浑身湿透。神情里的慌张和烦乱都还没有来得及遮掩,转而通通演变成了讶异和心疼。
万仞蹲下身,扶上时颂今的肩膀,将睡意昏沉的他从地上捞起来:“小时,醒醒。”
灼烫的温度从手心里传来,万仞一惊:“你等了多久?”
时颂今扬起了一个仿佛小孩子得到了渴望很久的玩具般满足的笑:“一直在等呀,还好等到了。”
万仞赶紧带着人进屋,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给时颂今,催促他去洗一个热水澡。
又有些不放心正在发烧的他,万仞问:“你自已,可以吗?”
“……”时颂今有点想笑:“怎么,你还想代劳不成?”
万仞后知后觉自已这个问题显得没那么合适,垂下眼睫,连忙摇头道:“我烧了开水,你记得喝。我出趟门,很快回来。”
时颂今以为他要出门买药,不想让他因此忙活:“上次买的退热贴家里应该还有吧?我用那个就行。”
万仞摇头,不多做解释,只是将他推进了浴室里:“不是去买药。你先洗澡,我会很快就回来的,不用担心。”
时颂今心里存了太多的疑问还需要他来解答,但是显然现在不是问问题的好时机。他只好嘱咐一句:“那你记得打伞。”
时颂今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万仞刚巧推开了家门。时颂今见他手中只有一把还在滴水的雨伞,一时摸不透他去做什么了。
万仞从柜子里取出吹风机按着时颂今的肩膀坐在了沙发上,不太满意地问他:“本来就发着烧呢,怎么还不吹头发?是想烧得更厉害?”
时颂今从他手里接过了吹风机:“我自已来就好,你也快去洗个澡。你现在浑身也湿着呢,别一会儿像我一样。”
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确实不太舒服,万仞走进了浴室。关门之前还不忘叮嘱时颂今一句:“一定要吹干啊。”
时颂今乖乖点头,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