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屋门前,她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淡淡的,不知跟谁道谢。
秦宝姝眉心跳了跳,下意识往里看。
恰好看到坐在厅堂右下侧椅子末尾的方瑀珩,他面前站着黎姑娘,黎姑娘手里拿着一块砚,正递给他的姿势。
那黎姑娘似乎被吓一跳,直接把砚台塞到了他手里。
秦宝姝见到这一幕,垂了眸,继续紧紧跟在外祖母身侧,被仆妇领着往内室走。
冯老夫人眼角余光就从外孙女脸上扫过,瞧见她轻轻咬着唇,又收回了视线。
正是她们要穿过落地罩的时候,身后响起方瑀珩冷淡的声音:“黎姑娘,无功不受禄,还请姑娘收回。”
冯老夫人就皱起眉头,显然是没想到方瑀珩会拒绝得如此果断,与此同时,她又下意识去看秦宝姝,发现外孙女面上神色不曾t变化一丝。
厅堂里是黎姑娘低低说了声什么,但秦宝姝已经跟着来到内室,听不清楚,她也没有心思去听,只觉得心头一片荒凉。
原来,外祖母要她来黎家是有其他的深意。
她走了神,直到胳膊被人拽了一下,她才回神,发现自己已经站在黎阁老的床前。
而黎阁老正慈祥地看着她:“和我那孙女年纪相仿,可说亲了?”
黎阁老瞧着比上回憔悴多了,脸上透着青色,唇略略发白。秦宝姝听到这个问话,心头发紧,张嘴就想要说已经有心上人了,冯老夫人却是更快一步。
“我这老婆子正为此事操心呢。”
“外祖母!”秦宝姝心慌地喊了声,然后手就被老人握住了,被老人侧过脸用眼神警告地睃了一眼,“傻姑娘,提起亲事就害臊呢。”
秦宝姝心里有着浓浓的不安,黎阁老眼里却都是笑:“姑娘家脸皮薄,若论起青年才俊,我知道得不少,给你家这小丫头保个媒?”
“老师,学生有要事要给老师禀报。”
秦宝姝一颗心都快要从喉咙跳出来了,方瑀珩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把她吓得一激灵。
黎阁老听到方瑀珩忽然插进来的声音,依旧笑着,目光却轻轻从秦宝姝面上一瞥而过。
这一眼,让秦宝姝脊背窜起一股寒意,蔓延到四肢,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黎冲扫过秦宝姝的视线只是那么一瞬,却让秦宝姝从内心升起一种畏惧。
这或者就是所谓的上位者威严,她在他眼里,恐怕就像是抬抬手指就能碾死的蚂蚁,渺小得很。
那方瑀珩刚才插话进来,算不算对他也是一种忤逆呢?
秦宝姝这一刻不为自己担心,心思反倒都落在了方瑀珩身上。
她惶恐着,却还忍不住回头去看门口那抹天青色的身影。
那是她让人给他裁的新衣,绣着如意暗纹,有着祝愿他事事顺意的寓意。
黎冲把少女脸上的惶恐尽收眼底,心底不屑。
一个商户之女,如若不是背靠着平西伯府,他的孙女可不会受诸多的委屈。
不过黎冲那老狐貍,心里再不喜,也不会展露出真实的情绪,面上的笑容再和煦不过。
“我这学生从来不是莽撞的,看来是真有要紧事,实在不好意,失礼了。两位先在厅堂稍坐片刻。”
冯老夫人显然也被方瑀珩在重要时刻打断谈话而震惊,反应比平时慢了一拍,收起惊讶的表情,笑道:“本就是我们忽然来叨扰阁老,您先忙。”
老人话落,拉着外孙女快步从内室退了出来。
秦宝姝路过方瑀珩的时候,杏眸里的担忧藏不住,却换来他一个明媚的笑,仿佛在告诉她一切都有他,所有的阻碍都会如同这笑容一样,会变得明朗。
门口守着的仆妇领着祖孙俩到厅堂坐下,黎姑娘还在,正垂头坐在一边,手里抱着没送出去的砚台。
那仆妇笑盈盈地喊了声大姑娘:“阁老和方公子要议事,吩咐您这边帮忙招待客人。”
黎大姑娘这才恍若大梦初醒,愣愣抬头,目光落在对面的秦宝姝身上。
她早上就见过眼前这个少女,被方瑀珩主动牵着手,一步一步走远了。
当时只是匆忙一瞥,满心只有对那女子的羡慕,如今人就在眼前,才发现她长得很好看。
黎大姑娘自小就被人夸好看,可在看清秦宝姝的五官后,对好看更有一种深刻认知。
因为秦宝姝一错眼看过去,其实和自己有几分相似,都是柳眉杏眼,唯一不同是自己是鹅蛋脸,对方是瓜子脸。
因这点不同,黎大姑娘的好看就更为端庄大气,秦宝姝是张扬明媚那一挂,一眼就叫人挪不开目光。
黎大姑娘就想起第一次见到方瑀珩的时候,他在看到自己时愣了一愣,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长得好看,叫他惊艳了。
如今看来,只是和他藏在心里的那个姑娘有点相似而已。
黎大姑娘想,原来喜欢与否,早就有了答案,是她一直在自以为是的蒙骗了自己。
黎大姑娘舌尖泛起苦涩的味道,可她是黎家的姑娘,再如何也不能在客人面前失态。她咬了一口舌尖,从让人难过的真相中打起精神。
“见过老太君。”黎大姑娘站起身,唇边已然是得体的微笑,朝冯老夫人见礼。末了,又朝秦宝姝行了个平辈礼。
秦宝姝还礼,有些尴尬。
从刚才黎大姑娘看过来的时候,她是紧张的,可她没有从黎大姑娘落在身上的目光里感到丝毫的恶意,甚至还读懂了对方藏起来的伤感。
秦宝姝不知道黎大姑娘在刚才都想了什么,但设身处地的,站在黎大姑娘的位置去做设想,自然是因为她和方瑀珩的关系而黯然伤神。